“根据情报部规章,失联一个月是红色警报,需要启动搜救程序。”情报员担心小千出事。
弗兰大帝叹口气,终于停止工作,撑桌子站起来,低头叠起眼镜,用力、低沉地咬牙喃喃:“重戏轻工,奢靡误国……她只会带着浮华的巴黎一起醉生梦死,我要救她回来做什么?”
情报员茫然抬头,呆住了。他是小千的忠实拥簇,现在陡然听见大帝的真心话,顿时心疼小千,突然让他连弑君的心都有。
可是,忧心忡忡的皇帝不会在乎下属的心情。矮小的弗兰大帝转身离开桌子,他昂头在黑暗里穿行,路过一重重肃穆的书架,穿过一盏盏油灯的光晕,走向一扇门缝漏光的虚掩之门。
皇帝的长袍拖动的“沙沙”作响,一绺着急的白发在他耳边飞舞。然后弗兰大帝用力打开大门,蓬勃暖溢的烛光倾泻而出,沐浴皇帝全身。
在大门外,在光芒里,在那五盏华丽吊灯之下,陈列着三排人满为患的宴用长桌;桌上堆满了井然有序的书籍,不断有人离座走向书架。算子“噼啪”声和书写“沙沙”声汇聚成海浪之音,悦耳得像沙滩在涨潮中嗡鸣。
这是帝国图书馆的午夜,灯火通明,整个帝国最德高望重的工程师、学者、化学家都在这里孜孜不倦地工作,试图在战争前夜,攻破履带悬挂技术的难关。
如果能用线膛枪装备部队,就能防止更多步兵在肉搏战中倒下;如果让更优秀的加农炮掩护阵地,就能让防线更加坚固——在做到了这一切以后,学者们继续想象,如果有轰鸣的履带巨兽,去碾碎敌军的线列战术,那么祖国将免疫一切入侵,因为再强大的邻居,也不敢正视巴黎的军队!
为了这个愿景,帝国图书馆夜夜灯火通明,凡尔赛宫试验车间天天鸡飞狗跳。
但是,独自工作的睿智皇帝推开这扇门,比平常格外早。所以满眼血丝的学者们陆续停下了手头的演算,鸦雀无声地遥望矮小丑陋的皇帝。
这个小男人是当之无愧的领域导师。他的学术热情无穷无尽,他的工作精力澎湃不绝,他用天才般的远见,传授大家优越的理性思维,竭尽全力来推动科学进步,他甚至每天都会在午夜推开这扇门,说出那句听不腻的话。
“大家该休息了。把工作进度保存好,就回家吧。”
弗兰大帝说。他垂臂站在那扇门下面,背后是黑影,面前是光明。
一阵沙沙响,大家收拾妥当,纷纷告辞而去。最后留下几个灰扑扑的秃顶男人,一脸憔悴地走上来,腆着脸讪笑:“请恩准我们在这里过夜……只亮一盏吊灯就足够了。”
“塞纳,你家住在巴黎郊外对吧?”弗兰大帝说:“你们几个路远的,都坐我的马车回家吧。”
皇帝知道这几个学者负担不起巴黎中心区的住宅,尤其是应用力学领域的泰斗——塞纳,他的工资、津贴、奖项奖金加起来,都买不起巴黎的半个客厅。
只有皇帝咬牙切齿地看清楚,在巴黎浮华的物价背后,压抑着多少沉重的叹息。小千和贵族霸占豪宅千顷,而这些举足轻重的科学家却风里来雨里去,甚至需要省吃俭用的皇帝自掏腰包,来补贴他们的衣食住行。
而弗兰大帝无力改变这一切。自掏腰包对大家好,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大努力。
所以他对腓特烈充满恐惧:那个男人具备改革社会的力量。他痛除积弊的断腕壮举,让弗兰大帝害怕新生德国的朝气。
皇帝的目光飘远。他正走神时,又被老学者寒酸的客套声拽回现实:
“不不不,老是占用皇帝座驾,我们实在不敢。”塞纳耻于提及贫穷,他努力讪笑,维持尊严不坠:“我们几个就在图书馆大厅过夜,请您破费,给我们亮一盏吊灯——演算不完成,心里会痒痒。”
弗兰大帝心疼这几个老头子,看他们笑得局促,莫名涌上补偿之心,咬牙说:“等你们纠正我的错误,修正好线膛枪的设计草图,我就替你们在首都置办房产,以后来帝国图书馆也方便。”
因为平行宇宙的元素周期表存在细微差异,所以弗兰大帝的设计图老出错儿。他以前刚愎自用,实验失败几百次才愿意承认自己的图纸有问题,同意召集学者修正设计。
“好,好。”塞纳喜笑颜开。皇帝争取的经费全部投入研发了,如果皇帝愿意缩减吃穿用度来替塞纳买房,那是法外天恩。
“你家那个叫嚷着要搞应用力学的小男孩呢?好久没见他啦。”弗兰大帝离开图书馆,顺路和塞纳闲聊。
“克里斯蒂长大啦,不想当科学家了。他有了别的理想,我不好干涉。”塞纳苦笑回答,送皇帝上车,然后挥手话别,目送皇驾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