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面前站定,郭嘉接口道:“我看你离席便跟着出来了,倒不想会比你先到。”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荀彧眼神晃了晃,旋即低头笑道:“这样啊。”知道左右是逃不掉今天这一出,他稍稍侧开身,继续道:“既然来了,且到书房一叙吧。”
眼底溜过一丝得逞似的狡黠,郭嘉挑眉道:“可有好酒?”
“啊?”愣了下,荀彧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方才急着往你这里赶,没喝痛快。”耸耸肩,郭嘉一脸的理所应当。
暗暗为自己的走神感到好笑,荀彧连忙唤人备了酒,便把他引进了书房。
隔着矮案坐定,荀彧替自己和郭嘉斟满酒,执杯道:“恭喜。”
晃着手里的酒樽,郭嘉反声道:“何喜之有?”
“袁家四世三公,人称袁绍‘天下英雄’,而今他又对你青眼有加,岂非喜事?”
目光灼然地盯着他看了许久,郭嘉哂笑道:“如此说来,我该说声同喜才是。”装作没有看到荀彧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他仰头饮尽了杯中佳酿,面上却无半分笑意,“袁绍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非成事之主。他厚待天下名士,为的究竟是什么,想必你也清楚,如此,你还跟我说‘恭喜’?”放下酒樽,郭嘉倾身越过矮案附至荀彧耳侧,“文若,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告诉我。”
摩挲着酒樽上不算复杂的纹路,荀彧转头对上他的眼睛,淡淡道:“我以为你来,是遂了自己的愿。人生难得如意,自当恭祝。”别开脸,他又道:“你既如此看不上他,又何必屈就于此?
气氛不知怎么突然就像凝滞了一般,昏黄的烛火下,郭嘉看着他的侧脸不禁发笑,带出了蕴在身体里的悲哀,“遂了我的愿?何必屈就于此?”一把抓住荀彧搭在案上的手臂,迫使他与自己对视,郭嘉的眉眼间再不见平日里的嬉笑轻狂,甚至连之前的冷漠与满不在乎也一并消失了。二人相隔不过几寸,却让郭嘉觉得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你以为我为何要来这里?我天南地北的找你,就只换来你的百般疏离,不屑一顾?啊?文若。”最后的话音轻而上扬,如咏叹般惆怅。
藏在袖中的手倏地握紧,荀彧努力不让自己苦苦维持的无情冷漠被瓦解。覆下眼帘掩住眼里的心疼,他面无表情道:“你我终究志不同道不合,何以相与为谋?你又何苦强求?”
一句话,便足以寒透人心。不过弹指的功夫,郭嘉的眸色已然灰暗下去。他想自己真是错的彻底,竟痴心以为那人会因他的真情而动容,未曾想,却是让人看成了笑话。
文若,为何你今日的话与从前全然不同?你就是这样玩弄践踏郭奉孝的尊严吗?
心一横,郭嘉慢慢坐正身子,重新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表情,桀骜不驯地,漫不经心地,他开言道:“玩笑而已,那么认真做什么?”
短暂的诧异之后,荀彧把视线投向黑漆漆的窗外,喃喃自嘲道:“是啊,都是玩笑。”
郭嘉开始一杯一杯不自知地喝着酒,食不知味。待到壶中酒水倒尽,他见荀彧仍没有要回头再说些什么的意思,不无遗憾道:“好了,这酒算是喝够了,我也该走了,你……保重吧,告辞。”说完,就要起身离开,不想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绊倒在地。
“奉孝!”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荀彧已是出手扶住了他。
听到久违的称呼,郭嘉的身形明显一顿,内心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丝丝缕缕的亲切和欢喜,但更多的是今非昔比的哀凉。抬眼正好看到荀彧来不及收敛的关切神情,他呆了一会儿,蓦然笑道:“文若,你明明不是那么想的,你明明……在乎我。”
“啪嗒”一声轻响,烛台上,最后一滴烛泪落下,燃成了一缕青烟,散尽了所有光亮。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