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荀彧心里基本确定了来人的身份,打断小门僮的抱怨他,温声道:“中庭里好像……没有人。”
“不会吧?”视线穿过前厅,小门僮伸着脖子往中庭望去,不可思议地咕哝道:“奇怪了,方才明明就在那边啊,怎么转眼就又跑不见了。”继而他又看向荀彧道:“先生,您真的认得这样的人吗?”
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荀彧止住小门僮四处张望的动作,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吩咐道:“好了,你且下去准备两壶酒吧。”
不甘心地犹豫了会儿,小门僮终是应声走开了。
视线在前厅溜了一圈,最后落在矮案上随意摊开的竹简上,荀彧无声地扬起唇角,上前拾起竹简便走到中庭的凉亭下兀自翻看了起来,颇为专注的样子,连中途小门僮返回来送酒,他都没抬下头。
秋风渐起,院中扑簌簌地落下大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在这声音的掩护下,有着清亮眸眼的青年蹑手蹑脚地靠到荀彧身后,慢慢弯下了腰。
“奉孝。”和很多年前一样,荀彧又赶在青年“作恶”之前出声打断了他。感到身后气息的凝滞,荀彧回过头向上望去,眉眼里带着丝丝笑意,“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
“是吗?”没有像少年时那样一经戳穿就泄气地停下动作,郭嘉在片刻的停顿后还是俯身揽住了荀彧,让自己与他胸背相贴。下巴抵在他的肩上,郭嘉嗅着那熟悉的兰香,鼻尖竟有些发酸。眨眨眼,他瓮声瓮气道:“你也没变。”
侧过脸与他呼吸相交,荀彧再自然不过地笑骂道:“成什么体统。”话一出口,他自己就怔住了——曾几何时,一模一样的场景与对话也曾在颍川的山明水秀间上演,原以为再不会经历的事,不想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又一次重演。往昔的种种无忧少年情,如今虽揉进了些许辛酸与沧桑,却还是令人不自觉的柔软了心地。
“文若。”难得老实地伏在荀彧的肩上,郭嘉静静与他对望许久,方才低声道:“我很想你……”
最受不住他这般的情意深长缱绻,荀彧眼神一晃,喃然道:“我也很想……”最后的话还含在嘴里,荀彧就感到眼前一花,再定睛时,郭嘉已然抽身起开,拿着酒壶坐到一旁自斟自饮起来,好不惬意。
“我很想你家的酒。”唇角挂着抹顽劣的笑容,郭嘉眼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戏谑之意。将酒樽放在鼻下嗅了嗅,他补充道:“你招待的酒,又见香醇了。”
“你喜欢便好。”忽视掉心里某处轰然坍塌的声音,荀彧面上依旧笑着,手上却开始悄悄卷起了竹简。
抿了口杯中佳酿,郭嘉用眼角瞄了眼他的小动作,突然放下酒樽,指着荀彧的手惊道:“文若!你看!”
被他毫无征兆的惊呼吓了一跳,荀彧本能地依言看向自己手,“怎么了?”
见他不备,郭嘉一把扯出他手里的竹简,一边在空中晃着,一边大笑道:“哈哈哈,你竹简拿倒了,你刚才到底是怎么看的书啊?”眼底划过一丝狡黠,郭嘉倾身凑到离荀彧很近的地方,几乎与他鼻尖相碰,“难不成知道是我来了,你这里乱了。”话音落下,郭嘉干净修长的食指刚好点上荀彧的心口。
被他笃定的语气弄得一阵心惊,即使隔着衣服,荀彧也仿佛能够感到那根手指上传来的力量。不知是什么勇气支撑着他不去逃开郭嘉的逼视,荀彧目不斜视地从石案上取过一樽酒,淡淡笑道:“说笑了,我也很想再与你对饮一番。”掩袖饮尽酒水,他不着痕迹地拨开郭嘉的手,“久别未见,方才那杯权当是为你接风洗尘了。”
望着荀彧纤尘不染的眸中无法掩映的丝丝傲然,郭嘉讪讪收回手,将竹简放到一边,执樽眼巴巴地讨饶道:“文若莫怪,是嘉失礼了,这便自罚三杯赔罪。”
“你啊。”在郭嘉喝到第二杯的时候,荀彧终归没忍住轻轻叹息着按住了他斟酒的手, “我又没有怪罪你。”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啊,我到底是见不得你有分毫不悦。在心里暗暗自嘲着,郭嘉反手握了握那只微凉的手,没再说话。他已听不见亭外的凤舞落叶之声,唯有那仿佛从缠绕的指尖处渗入血脉中的感触,是他此刻的归依。
目光愈发柔和下来,荀彧并不是没有感受到眼前那人的小心翼翼,亦非不知他之前玩笑似的的戏言是源自何种心理。但太多的经历早已剥夺了他不计后果、敞开心扉的权利,而教会了他谨小慎微,不越雷池一步。有些事,终究难以点透。
垂下眼帘,荀彧抽回手抚弄着酒樽上深入浅出的纹路,低声道:“明日,你随我去面见曹将军吧。”
“啊。”收起纷杂的思绪,郭嘉也拿起酒樽轻轻晃了晃,“那是自然,这是我此行第一要事嘛。”说完又觉得欠妥,瞄了眼荀彧看过来的古怪眼神,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轻咳一声补充道:“还不是看你的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中间莫名其妙有点想EG,然后莫名又颓了= =这算是玩脱了吗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