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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一共有两位藩王,造反的正是比较靠近西北的那位——那位带着心腹和家产跑路的郡王,“投靠”的亲戚也正是造反的这位。
话说,二皇子再落魄再不如意,那也是圣上与贵妃娘娘的儿子。
在他明显还没失却圣心之际,那位郡王仗着自己身份和身家公然挑衅,那之后挨了几个耳刮子……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二皇子纵然招数略显阴毒,但此举终归不算坏了规矩。
别说宗室官吏,便是寻常百姓也在乎个颜面,二皇子若是真的唾面自干,才让人瞧不起呢。
要知道,忠顺王何等桀骜,可他在最风光的时候,也不过是跟合不来的皇子们打打机锋,真正犯忌讳的话可一句都没,甚至连冷嘲热讽都算不上。
不过,郡王跟“相好”汇合之后,竟然就干脆地谋反了……此举还是挺出乎二皇子意料。
而坏消息更是一个接一个:那位先出言不逊之后又不得不低声下气来和谈的封疆大吏,竟在见过二皇子的转天清早,被人发现于书房中自刎,当时连喷到对面墙上的血迹都已经干涸。
大多数人听说,心里恐怕都是觉得:这是畏罪自杀吧!
看来这位“前督抚”与那位跑路的郡王,以及西南造了反的王爷牵连不小:否则以封疆大吏的见识和人脉,左右求情打点一下,再跑到二皇子乃至圣上跟前坦白罪行,再交出些够分量的秘闻,小命没准儿还能保住。他能认罪,不仅自己落个从宽,亲朋也不至于就此受了大连累——丢官还丢人啊!
哪像如今似的,连老婆孩子和整个家族也跟着他一起完蛋了。
二皇子听到这消息,却是心中存疑:他跟这位督抚大人打过好几次交道,若也想得这样单纯,他老子绝对不敢把他放到江南来。
这位仁兄明明在处于下风的时候,还能跑来跟二皇子讨价还价,但就这份胆色和无耻而言,也不会是不爱惜性命的人物。
不仅如此,胆大心细的贾攸也奉命到那案发之地转了一圈,回来先跟他哥合计了一番。
贾赦听完,只问了一句,“老四,你可看准了?”
贾攸道:“你是我亲哥!我能害你然后再害我自己啊?”
于是这哥俩又一起求见二皇子去了。
二皇子一瞧,来得正好,也省得他自己一人胡思乱想没个边际。
其实,真的畏罪自杀,鲜少用自刎这种法子——抹脖子必然会鲜血喷涌,场面十分惨烈……这招其实多是用来“死给你看”的。
贾攸“有幸”亲自看了看那位大人的尸身,那脖子上伤口的模样也挺值得推敲。
当然这也是因为贾攸跟着亲哥亲手砍过人,对于伤口还算熟悉;再说大伯贾代化在刑部当官十多年,单听他说说奇案,也足够贾攸长进了:那位大人脖子上的伤口乃是横向又微微往上挑。想象一下抹自己脖子的动作吧,伤口一般都是往下偏才对;要是被人抹脖子呢,一般就是让人卡住下巴,再稍稍上提,最后“刺啦”一下……
二皇子听完贾攸所说,觉得这点证据已经足够支撑他的猜测了:重点不在于真相如何,而在于他愿意相信什么。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位大人还真就是被杀的。江南几位督抚之中,圣上的那位亲信也在看过尸身之后,和二皇子“英杰所见略同”了。
当二皇子写了密信送回京城之中,他逐渐发觉,跟在身边几乎寸步不离的几位能人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三个——这些人可都是他皇帝老爹的亲信。
二皇子真不信这么点“动荡”——王爷造反也不是头一遭了,就能让他们背主,那么……他心里明白:有些事儿不该究根问底,尤其是事关他老爹。
其实所谓不可对人言的事儿,二皇子也隐约猜到了:他某个弟弟也许与此事有关,而且他爹也已派人查到了些实证吧。
不过,二皇子眼下要跟贾家兄弟俩商量些更要紧的事情:老实说,那位郡王还是他们三个故意放出去的,不然谁有这么大本事,从数千神策军眼皮子底下平安捞出个五体不勤的郡王啊?
本来他们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只是没想到这大鱼忒大了一点儿:人家直接反了。
不过这么些天过去,圣上那边也没有任何呵斥或是不满……三个心狠手辣的青年人终于把最后一丝担忧也咽下肚子了。
甭管内心如何,但表面上二皇子已经很沉得住气:只要一门心思跟着亲爹混就行。再说,亲爹和亲哥又立场态度几乎完全一致,讨好了亲爹同时也让大哥挺高兴。
终于明白自己的定位,以及该走什么样的路,二皇子心神一松,然后整个人像是忽然又绽放出了光彩,举止气度也有了些许不同——那种能让熟人轻易看出来的不同。
贾赦看在眼里,还道:“殿下,您终于想通了。”
二皇子一愣,旋即轻咳一声,“咱们也不能干等了。就算父皇不另下旨意,咱们也不好偷懒。”
当然了,趁着督抚自尽,郡王叛逃,江南官场不敢说人人自危,但也有不少人急得坐不住了。
这个时候不出手完成圣上的任务,更待何时?
这会儿不少人只求平安,官位银钱什么的已经是身外之物了:毕竟跟王爷造反自己死了,也不至于被诛九族,可这些各大世家和他们这些官员跟皇帝又不是一家子!
话说二皇子贾赦与贾攸相处越久,关系越好,逐渐还有了点“能穿一条裤子”的真兄弟情义。
如今正是秋初,也是京城最舒坦的时候,圣上在宫中散步,抬头望向湛蓝无云的天空,还露了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出来:谁说陛下为局势危急而忧心不已?终于得了大大方方弄死他们的理由,圣上根本是大喜过望。
对付那些野心昭昭的宗室亲戚们,圣上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一样:真刀真枪地让你们全躺倒地底下,朕才能放心啊。
连他身侧的太子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亲爹的好心情,也凑趣道:“他们上钩了。”
父皇已经悄悄下令整军待命,经过战火与鲜血洗礼的精锐神策军随时都将开赴西南——西南虽然易守难攻,但同样想杀出来也分外艰难……而且常年在西南这样比较安逸又稍微闭塞的地方过活,两位王爷虽有进取之心,但太子也觉得这二位都有些准备不足。
圣上也笑道:“想避而不战可都不行了。”
不过说实在话,西南那二位自保有余,至于更进一步……西南山多地少,粮食不够自给自足,就看这两样就是先天不足了,要是中原没有天灾*,这两位藩王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好。
而且两位王爷,一个直接反了,一个没明着应和,却在暗中相助,不止北狄人想着趁火打劫,宗室里也有不少人也借机发生一笔“横财”,太子心说这回可不能像收拾忠义王那般“温和”了。
父子越发融洽亲密,自然是好事,但潜移默化之下,太子原本对战事不太热衷,当然不打不行的时候他也不会退缩,而如今太子却能在他这个亲爹面前真诚且自如地表示“砍死再说”……
别提圣上有多欣慰了。
而东宫里,迎回面带兴奋之色,又目光炯炯的丈夫,太子妃在替他开心之余,也不忘提醒,“你可别得意忘形。”您还有三个弟弟呢,他们比不过你,但却足以拖你后腿。
太子自然听得懂媳妇的弦外之音,特地摆了摆手,“父皇自有计较。”说着,弯下腰先后抱起两个乖儿子,“惹母亲生气没?”
太子妃见状也不再劝:他心里有底就成。替他说得太多,想得太多,没准儿还让自己成了唠叨的黄脸婆。
却说入秋之后,荣府要娶两回孙媳妇,还要再嫁出去个孙女儿。
眼见着北面和西南明年都要爆发大战,连京城的老狐狸们也要赞上荣国公一句:好眼光!好打算!
其实贾代善定婚期的时候,只跟他媳妇道:“早娶早抱重孙!”
倒是史令仪补上了后半句,“老爷,记着赶在大战之前。”说着,她嫣然一笑,故意掰着手指道,“你可不能一口气把儿子女婿孙子孙女婿……一口气全给我打发到前线上去。”
贾代善道:“放心,我也舍不得!”
半月之后,贾琏大婚,贾代化带着孙儿孙媳妇一起登门道贺。
大战在即,婚事不算多铺张多热闹,却也是宾主尽欢。而贾代善、贾代化,再加上史骞,三只不同等级的老狐狸凑在一处,边聊边吃酒,嘀咕了好久。
却说,贾琏与卫氏早就见过彼此,新婚之夜自然顺利,一番缠~绵~过后,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贾琏也察觉出新婚妻子眉宇间不时轻皱。
他搂着卫氏轻声问道:“有愁事?”
明年大战,卫氏的父亲和弟弟似乎都要上阵,父亲身为将军责无旁贷,可……母亲只有弟弟一个儿子!
卫氏为此琢磨了许久,如今更是想开口央求丈夫,请祖父荣国公“成全”:她还没有那样贪心,只是希望弟弟从军也不要和父亲在一处。
她父亲卫将军惯会以身作则,有亲儿子在身边,自然会为了服众以及锻炼儿子,而把年仅十六岁的卫若兰赶到先锋营里去!
卫氏思来想去,还是向丈夫坦诚了此事。
贾琏一听,痛快道:“交给我了,你且安心歇着。”这一世的贾琏乃是京中闻名的俊才,他也许并非才高八斗,或是德行出众,但言而有信却是没问题的。
得了丈夫的允诺,这一夜卫氏依旧睡得不沉。第二天早早起床,见过丈夫这边的亲人,卫氏面上带笑,心中却是忐忑不已。她自己乃是货真价实的高嫁,在娘家时亲娘便已经嘱咐了许多话,让她嫁过说话行事之前且先想上几回。
从太婆婆史令仪,到婆婆水凝,再到婶子王咨、赵晴,前面三位的娘家,卫家一个都惹不起,也就是小婶子娘家略差一些,可小婶子的哥哥还是荣国公的心腹。
卫氏在悄悄观察她这些长辈,而史令仪她们又何尝不在看她?
对荣府来说,只要媳妇性子沉稳,不好出风头也就够了,其他的东西都可以慢慢学。
于是婆婆水凝也只是嘱咐了几句,史令仪便让新媳妇告辞了。
估摸着母亲、婶子们已经散去,贾琏便拉着卫氏去而复返,在荣禧堂里当着祖父祖母的面儿,大大方方地请求祖父“照顾一下”。
这种小要求……根本不用贾代善亲自出手。
卫若兰不久之后接到了调令,让他明春去向贾赦贾将军报道。听到这消息,卫若兰的母亲眉开眼笑,而参加完女儿婚事,返回西南前线的卫将军却是一脸无奈。
卫氏也深切地感受到,娘家和荣府不能相提并论,在感激之余言行越发恭谨,仿照赵晴伺候史令仪那般,经常守在婆婆水凝身边,一来尽孝,二来也想跟婆婆好好学学本事。
大儿媳妇很是上道,水凝在满意之余,原本预备“儿媳妇不懂事,只好先小小教导一番”的手段也就不必见光了。
之后,贾珠迎娶梅氏,贾瑛嫁给冯紫英,这两场婚事动静都比贾琏娶亲要小得多。
京里,有人惶惶不安,也有人正摩拳擦掌建功立业,不管哪种人都想试着走走贾代善的门路,可荣府除了办婚事请了些故交亲朋,其余往来不多的人家硬是连个帖子都没收到。
话说,正值非常时期,就算是皇子娶亲,亦不会有多大的排场,荣国公此举又合了圣上的心意。
办完儿子的婚事,王咨带着小女儿连忙启程往西北与丈夫汇合去了。
虽说已经入了冬,但圣上的十万神策军,还是一北一南地出现在西南两大雄关之外。冬季虽不开战,但不影响两军如火如荼地做起备战事宜。
身在江南的二皇子也得了圣上的旨意,在贾赦的护送下回京过年去了。
这回,不仅是宫中二皇子夫妇相拥而笑,在荣府里贾赦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洗澡,就一把抱住了心爱的媳妇,原地转起圈儿来。
而水凝更是实在忍耐不住,居然笑出声来。
这场景直接把新媳妇卫氏看傻了。贾琏把媳妇拉到了外间,还轻轻敲了下媳妇的小臂,嘴角一挑,“想要我也这样抱你吗?”
卫氏闻言小脸犹如火烧。
至于贾攸跟他大哥也没差到哪儿去,只是看着周围没外人,才搂着媳妇一同狂亲,“想死我了。”
赵晴愣是让丈夫啃出了两行泪滴。
这一世,荣府的男孩可都在贾代善的“熏陶”下长大,不仅多数文武双全成了才,连表达情意的法子也是照搬了贾代善:总是异常直接。
就连两世为人的史令仪都扛不住贾代善的这份热烈,别提她的儿媳妇和孙媳妇们了:一个个让各自的丈夫时常弄得脸红心跳……
还是那句话,夫妻感情融洽,家宅定会安宁。荣府的媳妇们都是要体面有体面,要情分有情分,到了外面也鲜少能让谁下个舌头,或是听信他人的搬弄是非。
话说,今年儿子女婿接连外任,使得荣府冷清不少,这回圣上有意成全,让贾赦与贾攸兄弟赶在腊月中旬归来,让家人好歹过了个舒畅的新年——尽管圣上许是想念二皇子,同时也想听听江南的情况,才“顺便”把贾赦贾攸放回来,但贾代善还是很乐意承情谢恩。
大正月里,有两家人却在此时收到了来自西南的密信,注定了这个年他们过不消停。
甄家、王家根基依旧在江南,不像贾家和史家因为做了高官,而把家族中要紧的“人和物”几乎都挪到了京城。再加上甄应嘉和王子腾主政一方时,除了走了宁荣两府、以及史家的门路之外,更是动用了不少银钱,打动了几位宗室王爷,他俩才顺顺当当地谋到了比较合意的位子。
而这几位宗室王爷……不巧都和西南那两位颇有往来。
本来二皇子整顿江南官场,牵连不到甄王两家,可他们收到的信上,却白纸黑字地威胁他们“适时报恩,否则……”,甄应嘉与王子腾此时可谓“心有灵犀”地惊怒交加。
不过王子腾和甄应嘉不同。
王家初进京之时没什么靠山,而王家豪富,便用这些财富四处结交达官贵人,当时又正是那几位王爷如日中天的时候。好在王爷们傲慢归傲慢,却还守着官场规矩:拿了钱就给人办事儿。
因此王家逐渐拿到了几个实缺,不过王家不管掏了多少银子,还是得不到这些贵人的器重……王家正为此苦恼不已的时候,凤姐嫁进了宁府。
王子腾虽然年轻,却见识不凡。宁府虽然比不上荣府,但这些年过来他们也一直都是“对的”,追大势追得很紧,还时不时地握有先机,这样的人家既然肯接纳自家,那就一门心思追随吧。
收到来自西南的威胁信,王子腾也是心惊肉跳,但不代表他真的就此屈服。他在苦思一夜之后,终于做了个相当明智的决定,他把当时在那些王爷身边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写成封长信,派心腹送给了贾敷——不是贾敬。
而贾敷收到信,便和父亲贾代化商议,发觉信中竟有些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人物……与西南有不小的牵连。凭着这封信,宁府的确又能拿到几分先机。作为回报,贾敷也回信给王子腾,言辞比较委婉,但归纳起来主旨是这样一句话:放心吧,这份因果我们宁府替你接下了。
看到回信,王子腾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回过神来,他额头和后背已经让冷汗浸透了。
可甄应嘉那儿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甄应嘉这个人比王子腾更圆滑老道,但他有个很大的弱点,他有些朝秦暮楚。尤其是他与荣府和忠顺王府都有往来……不仅如此,甄应嘉还攀上了位皇子。
当圣上几乎已经摆明了态度,谁为难太子就是跟朕过不去的时候,那几位遭了冷遇的皇子在偷偷做些什么……还用明说吗?而且甄应嘉恰逢其会,还给皇子们出了几次主意呢。
这个把柄可比“曾与西南有往来”威力大了太多,甄应嘉……其实他可是乐意配合的。宗室势大,又拉上了几位皇子,圣上与宗室斗,迟早两败俱伤,到时候就是和棋没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