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心中一惊,心里头是苦的要命,谁让自己嘴贱来着,在张阁老等人面前胡说八道来着。
毕竟他身为太医院的太医,医术方面还真不错。等他离开了贾府,没了张阁老的压迫,脑袋便清醒了起来,很快就想到贾琏估计是什么病也没有。
不过一句谎话,就需要用一万句弥补,王太医只好将贾琏的情况照着对着张阁老的说辞用着无比确定的语气对圣人再次解释了一边。
果然圣人听到“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的解释后,脸色大变。圣人站了起来,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感到万分的痛惜。
松了一口气的原因是贾琏活不长,痛惜的却是这么好的人才居然无法长期为国家出力。
圣人吃惊了许久,才缓缓的坐了回去,又连忙下令太医院其他几个医术高超的太医全都去给贾琏看病去。
这王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当中差不多是顶尖的,纵然有几个人比他强,也强不了多少。
给贾琏看病的几个太医都已经知道了王太医已经明确的诊断出贾琏的病因,而他们同意发现不了贾琏的症状,可又不太敢下无病的结论,只好跟着下了同样的诊断。
其中虽说有一两个略有些疑惑,可却又不敢说出去,于是贾琏的“病情”终于在所有太医的合力下给“确诊了”。
几个太医接二连三的前往荣国府给贾琏看病,如何能瞒得过其他人,这诊断的结果很快就泄露的出来。
于是众多对贾琏羡慕嫉妒恨的人,特别是同科的贡生们,心情一下子全都平了下来,幸灾乐祸的想着:叫你小子天才,叫你小子十四岁就中进士,就你将我们都比下去了,切,说到底还不是个短命鬼,再有能力又能如何?还好你要死了,如果你或者,我们这群人日后在朝堂上该如何混?
而可怜的贾琏同学,丝毫不知道他在熟睡中便多了个短命鬼的名号。而等他“康复”之后重新再次步入了众人的眼中,便莫名其妙遇到了种种特殊的待遇,说起来当真又是可笑又是可叹。
且说圣人这边听到了几位太医们的回话,终于才确定了贾琏是短命鬼的结论。他招呼着身边的太子道:“听说你同这贾会元关系不错,前几日殿试前还在你府中过夜了,可是如此?”
太子自知这件事情是瞒不过圣人的,他也没打算去瞒圣人,此时他也沉浸在从太医口中的来的悲痛消息。
对贾琏,太子可以说是发自内心的关爱,此时听圣人问起,太子便开口道:“贾会元是我府中贾良娣的堂弟,我与他早有相交。前几年了,几位哥哥们都不安生,我日子过的也不是很好,还多亏了有贾会元帮衬,否则未必能撑下来。”
说道这里,太子眼中不由隐隐含泪。那时他刚出府,他为几位兄弟逼迫,不敢差人做什么营生,完全靠着每年几千两银子过活,甚至连王府都养活不了。
若无贾琏,他怕是一直要当缩头乌龟了,更不要说去收买臣子,培养势力的事情了。
若真如此,就算其他的几位兄长被废了,他也未必能做到今日的位子上。毕竟他生母地位实在是太低了,太上不了台面了,而且他同样还有几个远比他出生高贵的年幼的弟弟在。
圣人对太子的坦诚十分的高兴,开口问道:“即是如此,你认为这贾会元,该如何用?”
太子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不瞒父皇,前段时间贾会元来我府上,我听他似乎是想殿试时希望自己名次靠前点,越前越好。听他的意思,大概是不想去翰林院过苦日子。”
太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说,便道:“儿还想着我朝还为有过三元出生的,看能不能借机向父皇讨个巧。如今看来,还是算了,不如随便给个名次便算了,且先不必授官,让其在家养着,也能让他能清闲点。”
“贾会元年纪虽小,可未国家干的事情已经不少了。他先是同林大人一起献上了改革账务的方法,还有那能马上就能派上用场的能够治天花的方子,再然后又有了珍珠的这回事,再加上这次的这片策论,已经够了。孩儿真的不忍心了,不忍心让贾会元因为国事的烦劳而折寿。”
说道此处,太子的声音也便是一阵哽咽,开口道:“等过些年,儿按照他的功劳给封给他个世袭的爵位,定然无人敢看清。至于日后,也不用出仕了。这般下来,怎么说也能多活几年,总是件好事。”
“糊涂,当真是妇人之仁。”圣人听着太子的回答,既有满意,又有不满。
满意的是自己未曾看错,他的这个儿子果然是重情重义的,心慈手软的。
这般等他日后退位了,太子也不至于亏待余下的几个兄弟。不满的是这样的性格,不是上位者该有的。
不过圣人一生勉强算是开拓进取了,等他退位前,定然会给太子留下个太平盛世。
而且那时候国家刚刚经历了战事,需要好好休养,那有一个似太子这般心思手软的守成之君,才算正好。
圣人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道:“贾会元之才,可谓天寿,岂是他一个人的?这般的人才,乃是我大梁之福,岂能将其闲置,合该重用才是。”
圣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正是他们这些文人们毕生追其的吗?也当正好成全他。至于其他如爵位官职什么,正如你所言,应该厚赐些,能够封妻荫子,想来贾会元日后纵然走了,也是知足。”
太子听着圣人的言语,心中不由的感到阵阵发寒。所谓“圣人无情”的含义他终究是明白了,这不是说圣人真没有感情,而是不会以为感情而影响到应有的判断。
虽说太子他明知道,圣人的态度才是上位者应该有的,可依旧难以接受。
只是不待他说些什么,圣人便开口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有病的缘故,无论他为国做过多少事情,我定然不会让他入一甲的。而是要将他排到翰林院,死死压着,至少压他十几年,甚至二十年乃至三十年才正好,不然我朝说不准便又会出一个牛阁老。就算不如此,也暂且不给他授官,令他在家好好呆着,只是呆到三十岁以后再入仕,这意思你可明白了?”
太子虽知圣人这是在点拨他用人之法,可内心深处依旧不免生出了一种凄凉之感,眼泪不由的便落了下来,滴在了地上。
圣人看着太子,也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了,但还是开口道“但是现在,这今科的状元便是他的了,想来其他人都不会有有异议的。三元及第,也算是件喜庆的事情,至于之后。”
沉吟了许久,圣人便开口道:“之后便先破例提拔侍读,琼林宴后便令他正式去上任,就算是这次殿试上为国献策有功的奖励。而日后,只要有机会,便让他尽快升迁。否则他纵然有才,没呆到该有的位子上,也使不出来。”
状元出生正常入翰林院正常授予修撰,是从六品的官职,而侍读是正六品。虽然只是半品,可翰林院熬资历时候的官职可是最难升迁的,即便是半品通常也需要三年时间。
至于普通的庶吉士们,初入翰林院苦读三年,之后二甲授编修(正七品),三甲授检讨(从七品),之后每三年升半品的速度慢慢熬,一直到正五品翰林学士或者是正六品侍读学士或试讲学士,最快一共需要十五年到二十一年,这将会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并且没有严格的规定。
便如之前圣人所言,有意将贾琏压在翰林院三十年时间,不是三十年不升官,而是三十年不然出翰林院,不让他有超过正五品的官职。
但凡是出了翰林院的人,便都会如同鱼跃龙门一般,二十年内能就差不多能入阁,当然前提是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在圣人原本的计划中,贾琏是他留给自己孙子那一辈的,应当在四十岁左右离开翰林院,这是他应该也有了足够的威望,然后用十多年的时间,进入内阁,真正发挥他的作用,可是现在就全变了,只能让贾琏以最快的速度去上位。
通常就算是一甲出生的,便比普通庶吉士快六到十来年时间,也还需要十来年的时间才能出头。而如今的贾琏,按惯例只需要六年之内便能出头,更何况在有人故意提拔的情况下。
对这种情况,与别人而言或者是一种恩赐,可对贾琏而言,太子并不认为。
此时的太子同圣人一般,深以为贾琏命不长久,甚至无法活过二十年,因此才要尽快将其提拔,使其能够尽快做到阁老的位子上。
可是贾琏的这情况,只会在圣人这样的努力压榨之下,贾琏愈加的短命,说不准只余下十几年,乃至几年也有可能。
只是如今圣人尚在,这事情终究轮不到他做主,更何况听完了圣人的解释,他内心深处也有点认同圣人的做法,便不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