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重新回到哥本哈根,并来到家族的庄园时,此时的齐格弗里德庄园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了一座草木丛生的废墟,完全失去了昔日的荣光。她真心希望自己能够突然从舒适的棺材中醒来,从而发现这一些都是一场梦。只可惜,现实无法改变。失败的痛苦使她陷入绝望,她觉得自己已经无颜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在世上苟且偷生。于是她长叹一口气,来到落满枯叶的阳台,将龙皮衣脱下,缓步走到阳台边,面向东方,准备迎接清晨的第一丝阳光,以死亡的方式解除所有的痛苦。她闭上眼睛,挤出的泪水从脸颊滑落,晨风拂动着她的金发,死神的镰刀已经向她伸了过来,她感觉地狱的深渊在脚下张开,无数的死者正在尖叫着向她伸手。
太阳逐渐给东方的朝霞镶上了金边,这一刻,“死亡”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突然,她被一件黑色斗篷盖住,同时感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紧紧地抱住了,一阵急速下坠之后,突然停了下来。当她掀开黑色斗篷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还惊讶地发现眼前站着的竟然是自己的导师-海尔斯。
“想自杀吗?”海尔斯问。
伊莎贝尔开始变得歇斯底里,“格莱姆先生,你……”
“‘自杀’是世界上最耻辱的逃避方式,是无耻和懦弱的表现,我知道过去的一些事情对你影响很大,你甚至不愿接受,更不愿承认它们发生过。”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和我的家族。”
“别人会信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万事万物有始有终,旧事物的终结意味着新事物的开始。与其纠结于过去,不如面向新的一天,给未来的自己一个交代。你看看人家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科学家做不成,可以做一名旅行家。”
“赫尔辛堡所发生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维克多很幸运,如果他回英国,是活不成的。”
“为什么?”
“在苏格兰人造人秘密基地的时候,我曾经就怀疑斯宾塞与维克多并不是真心帮我们,于是趁他们不备,在他们的衣兜里分别藏了一张关于‘与外国情报部密谋联合获取利益’的纸条,他们丝毫没有发觉。后来,海空神兵被消灭了,斯宾塞又回到了英国,他本打算以功臣的身份接受英王的敕封,结果军探部的人便对他进行搜查,却搜到了那张纸条,同时他也被怀疑为叛国者,他冲动之下想要逃跑,不料被银质的子弹击中,当场身亡。还好维克多与他发生了矛盾,没有回国,才幸免于难。”
“你怎么知道军探部一定会搜他们的身?”
“我也只能碰碰运气。还记得斯托克吗?正是他告诉我的。在军探部,任何一名在国外执行任务的成员回国后,都必须接受军探部特别人员的全面搜查。这项规定,在军探部中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斯托克恰好也知道,所以我才以这种方式借军探部的手干掉了斯宾塞。”
“当初,我真应该听你的。”
“那已经不重要了。自从战争结束以后,弗雷德里克王下令取消了‘第九国防’这个机构,而‘海空神兵’这个名字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脑海,欧洲多国一直称它为‘不明军队’,自从海空神兵灭亡以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为此继续追查下去,就连弗雷德里克王也一直对此闭口不谈,假装此事从未有过。所以,‘海空神兵’的名字将不复存在,更不会成为历史,而你、斯宾塞、维克多、汉斯……也不会被载入史册。人们只会记着‘拿破仑从莫斯科溃逃、反法盟军在滑铁卢的伟大胜利、挪威的独立’。”
“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该去哪里。”伊莎贝尔强忍住即将崩溃的神态,但眼泪还是禁不住从脸颊滚落下来。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你应该带上你的妈妈去阿尔卑斯山找你父亲,去接受新的友人和事物,甚至新的对手,打开人生新的一页。听说亨克斯打算邀请组织中的所有成员前去参加化装舞会,不久,你的妈妈就会收到他的邀请函,你可一定要去。”
“你呢?”
“我?我就不必去了吧,我哪还有脸回去?”
“这些事与你无关,完全是我的错,我可以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罪责。”
“不,我不会回去的。”
“对不起,是我没听你的劝告,是我为家族蒙羞,害得你也跟着背黑锅。”
“不要让过去的一些事影响了你的未来。这里是人类的世界,而你注定要回到族人身边。”
“我们一起去吧。”
“不,我还是回我该回的地方吧,也希望你能有个独立的空间。族群中的那些姑娘里面,我不希望你能成为‘最优秀’的那个,只希望你成为‘最有智慧’的那个。”
“格莱姆先生,你的真实身份不单单是我的导师吧?”
“其实……我是齐格弗里德家族的私家杀手,曾经杀人无数,不过,‘杀手’的身份只有你父亲一个人知道。”
“我只相信你是我的导师。”
“好了,不说了。这里虽然已是一片废墟,但阳光无法照进,你可以在阴暗的墙角下睡上一觉。”
“你要离开我吗?”
“在你没有收到亨克斯的邀请函之前,我是不会走的。现在,我去找几只老鼠,因为你醒来后需要补充能量。”海尔斯随即沿着没有阳光的角落开始寻找老鼠的踪迹。
伊莎贝尔也来到一个阴暗且隐蔽的角落,用那件深色斗篷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开始大睡起来。有海尔斯在身边守护着她,她自然不用为自己的安全所担心。
沉睡之际,她总觉得有一个耳熟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那个声音仿佛在跟她说:“忘记我……忘记我……”接下来,那声音在渐渐模糊,然后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流,她突然醒了过来,坐直了身体,发现身旁有一堆烧得正旺的柴火,龙皮衣叠放在一旁。
“伊莎贝尔,你醒了。”一名女子突然跑过来说。
伊莎贝尔这才意识到,原来旁边还有人,使她感到诧异的是,那女子居然是她妈妈身边的一名女仆。于是她问:“你是雪莉?”
“是的。”那女子回答,“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你不是随我妈妈一起去瑞典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收到海尔斯的信之后才回来的。”
“什么?我妈妈也来了?”伊莎贝尔即刻站了起来,“她在哪儿?”话音刚落,她的妈妈-莫妮卡与家族军师-奥斯坦?弗伦斯特等人便走了过来。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的妈妈没有像以前那样因长时间未与女儿见面而显得热泪盈眶或惊喜万分,甚至没有上前拥抱自己的女儿。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们怎么回来了?”
莫妮卡严肃地说道:“你的所作所为已经传到了阿尔卑斯山区一带,亨克斯与你父亲一直想努力为你的事情保密,可是人言可畏,关于‘海空神兵灭亡’一事,已经在组织中传开了。亲爱的,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挥霍了家族中大量的财富。”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组织内部出了奸细,我是被利用的。事情的真相最后已查明,弗雷德里克王知道我是清白的。”
“这一切全是因为你不听海尔斯的劝告而造成的。”
伊莎贝尔这才想起自己的导师,“海尔斯呢?”
“他走了。”奥斯坦插上说,“再也不会回来了。”
“怎么可能?他不会轻易离开的。”
“他在信里说得明明白白。”
“我要看看那封信。”
“已经烧掉了。”
“你当我是小孩子?”
“收拾一下吧,亲爱的。”莫妮卡说。
“去哪儿?”
“亨克斯来信了,他要我们去奥地利参加化装舞会。”
“我对化妆舞会不感兴趣。”
莫妮卡一边走到女儿跟前,语气立刻变得温柔起来,“亲爱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能回到族群中去,我和你父亲都会很高兴。”
“我让你们失望了。”
“你从未让我们失望。”
在妈妈的一番劝说下,伊莎贝尔决定永远离开这里,她能够带走的东西除了那件可以救命的龙皮衣之外,就是丹麦王赐予她的那枚维京勋章,除此之外,身上连一枚硬币都没有。如今的第九国防已被取消,那枚维京勋章也只能被当做纪念品来收藏了。最后,她登上马车,随车队一起踏上了前往奥地利的行程。
数年的战火使一些原本繁华的地方变得荒废,残垣断壁和流离失所的人屡见不鲜。
偌大的车厢内,伊莎贝尔显得有些忧郁,更显得有些落寞。一路上,除了车夫,她不允许任何人与她同坐一辆马车。寂寞困扰着她,她多么希望能够有一个曾经的友人或敌人突然出现在面前,陪她回忆过去、探讨未来,哪怕是陪她发呆,她也会感觉很舒服。多年的杀戮生涯使她那件龙皮衣浸满死者的鲜血,溅在上面的每一滴血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每当她将龙皮衣穿上的时候,那些曾经因她而死的鬼魂就会尖叫着出现在她身旁,只有脱下龙皮衣,那些鬼魂才能消失,如此一来,龙皮衣也只能被她当做收藏品了。她在加入第九国防,并宣誓向丹麦王效忠的那一刻起,本想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极致,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开创一个时代,成为族群中最受欢迎的人,同时也给家族增添无限荣光,可没想到,这一切竟如同一场梦,而且还是一场“噩梦”,等待她的将是别人的讥讽和冷眼相看。
她依靠在车窗的位置,透过遮光帘望着外面一道道景象不断从眼前掠过时,回忆起了从前的点点滴滴。规模庞大的海洋工程、所向无敌的海空神兵、传说中的不死之泉……都一一呈现在她眼前,她仿佛听到了海洋的咆哮、移动岛舱内那呼哧呼哧的蒸汽声、加勒比原住民的嘶吼声……最令她感到怀念的莫过于她的导师-海尔斯?格莱姆,这么多天以来,她几乎每次睡觉都能梦到海尔斯,梦里的海尔斯总是一闪而过,从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落下了失落的泪水。
经过数个昼夜的颠簸,维也纳将近了。她要参加的究竟是一场怎样的化装舞会?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任何人都不敢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也许会在那场舞会结束后,过上平淡的生活,也许还将面对一场新的血腥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