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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想象的还要妙。”单乌站在观象台的边缘,他可以看到官道之上那怪异的商队,以及其中那些人的一举一动暗流汹涌,勾着嘴角就笑了起来。
“的确。”李天师看不了单乌那么远,但是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有的是眼线来向他汇报那些人的一举一动——这些眼线混杂在那些因为商队怪异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的路人之中,毫不起眼,毫无破绽。
“知道都是些什么人了么?”单乌回头看向李天师,而李天师正从手里的那叠消息之中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一眼,便同时笑了起来,“看李天师你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
“几乎全是熟人。”李天师哈哈地笑了起来,同时摇着头道,“我在凡人世界中挣扎了十六年,十六年啊,中桓山的天之骄子们,居然还是这些个人,我都没想过居然能在凡人世中见到他们。”
“哈?”就连单乌也忍不住惊诧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
“领头这个,叫昆霆,与我一样,也是清昙上师门下弟子,我称呼其为大师兄……他的修为比我高,虽然我年岁比他大了不少。”李天师举起了一张纸,上面聊聊几笔,画着一个满脸正义的大汉,活灵活现,单乌只一眼,便将他与自己之前所见对应上了。
“清昙上师一向很是看好大师兄,经常点拨于他,而他也的确是我们这些人当中进步最快表现最好的,我本以为他很快便会突破仙凡之间的那条界线,真正踏入修真之境,毕竟我在离开之前,他就已经是一副第二天就能超凡脱俗得道成仙的模样了,却没想到,十六年过去了,他还是昆霆师兄,而不是昆霆上师。”
“不过他这容貌倒是没怎么变老,看来这中桓山上,也不是一无是处。”李天师手一抖,那张人像便燃烧了起来,转眼化为灰灰,被这观象台上的劲风一吹,便彻底消失了。
“这一位鹰钩鼻子的,叫厉霄,清莲上师门下弟子,据说走的是真正的剑修一道,这可是罕见的天才,当年与我昆霆师兄分庭抗礼,平分秋色,如今想来,嘿嘿,应当仍旧是俊杰之才……”李天师又抖起了一张画像,“我在山上的时候,他一直想要追求山中的一位师姐,甚至弄出许多让上师们啼笑皆非的事情来,那位师姐叫孙夕容,根据探子回报,她就在后面的马车之中,与她的师妹们在一起……嘿嘿,不知道这么多年下来,他有没有心愿得偿。”
“孙夕容,元媛,木宛,就是这三个女人,她们同为清瑶上师门下,彼此之间感情深厚,而清瑶上师是中桓山唯一的一位女性上师,同时也是把持住药庐与炼丹房的人物,地位特殊,为人护短且凶悍,也颇有些不讲理,估计也正是为此,她才能一次派出三名弟子,在数量上压过其他弟子——如果要说有谁是最想挖你一块肉的,我想非清瑶上师莫属,所以她的这三个弟子,你可要小心了。“
“此外,最后面那辆马车上坐着的女子叫做黎凰,清蝠上师门下,清蝠上师为人阴厉狡诈,自私多疑,而这黎凰与她那师尊也颇有些不清不楚,所以她的美貌虽然在这中桓山中可谓拔尖,意态也可说是风情万种,但是我们这些男弟子们,对她也只能是敬而远之……”李天师的手中,揉成一团的画纸正从芯子里闪现出跳跃的火舌,脸上却浮现了有些遐想的笑意,“不过现在她到了这花花世界,天高皇帝远,会发生些什么事,还真是难说呢。”
“是了,还有这位,罗关,同样也是清莲上师门下,这个人……哼,当初他纠结了一群人,不但抢走了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一柄法剑,还打断了我一条腿,事后居然被清莲上师给护了下来,说什么天资罕见,当宽容一二……哼,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个,赵蓝衫,他当年和我一同进的中桓山,是个家破人亡却走了狗屎运的农家子弟,资质平平,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地位甚至比我还不如,只能做些扫洒山门的事情,本来也是要被派到这凡人世界中的,但是不知为何,临行的时候我才发现,最后被打发出来的人里并没有他,如今看来,或许当初他是抱上了一条粗腿,而且这条粗腿让他一直抱到了现在的位置……风光啊,真是风光。”
“最后一个,听他们互相之间的称呼,叫做唐铨,这倒的确是一个新人,我也不知道他的路数。”李天师说完,拍了拍手,将那些仍冒着火星的灰烬从指间拍散,“原来地上一年天上一天竟是这么回事——我在这凡人世间浮沉挣扎一十六年,对他们而言仿佛山中静修一十六天,光阴虚掷,真是毫不痛心,难怪你一点也不担心这九个人,现在,连我都不怎么担心了。”
“看到都是熟悉的人,便觉得知己知彼,心中有底了?好,很好,你能有这般信心,我很高兴。”单乌闻言笑道,同时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动静,那一列奇怪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城门口,却是陷入了争执的模样。
“他们开始进城了,下马威怎么下我教过你,就看你自己做得如何了,至于现在,我先回避一下。”单乌说完,对李天师拱了拱手,身形微微一晃,便从这观象台上消失了。
李天师并没有理会单乌的离去,他负手站在这观象台上,远远地看到了城门之处那些争执的动静,眉眼跳动,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当年在中桓山,我只能仰望你们的脚底板,而如今在这永安城,你们和下方的这些蝼蚁又有什么二样?凡人世有凡人世的规矩,而这规矩如今掌握在我的手里。
——所以,中桓山又怎样?当年的一时俊杰天才弟子又怎样?未来登峰造极的前程无量又怎样?
——我只看到十六年的光阴,与我斤斤计较,与尔等,流水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