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远真人轻车熟路,从河道把船开向海市蜃楼的一座特殊的楼阁前,解释道:“这都是先知布设的幻境,里面所有东西都可能是假的,包括人。”
这术法,至少算得上光怪陆离。
廓天巫帅尽力压抑着惊讶与赞叹。
从海港踏上去,光远真人收起船,河流便变成一条小路。前面是楼梯,走上去,一回头,身后的楼梯在雾中迷蒙片刻,变成了一扇门。前面的云雾流出去了似的,面前只剩下一片琉璃的世界,琉璃的房子,琉璃的墙与地面。门与窗前,几百个衣着各异的人探头探脑,有老有少,有美有丑,干净地说笑。
廓天巫帅问:“这些也是假的?”
光远真人真说:“幻境总是有真有假。真的藏在假的中间,最难分辨。”
廓天巫帅说:“也不难,我们巫族可以通过人的气味辨认真假,这个世界看着像真的,但是气味却只有淡淡的海腥味,和带着清香的酒气。”
有意思。桑天子暗赞,施法将所有人汇聚一处,化为锦鲤一条。
它在透明的空中往里游去,活灵活现。
光远真人问:“这也是假的?”
廓天巫帅说:“它身上有鱼腥味。”
光远真人笑道:“看来是针对你呢。请进。”
以鱼为向,一行人走入琉璃殿。
桑天子在琉璃椅后站着,琉璃椅前摆着琉璃长桌,每张椅子前摆放着几种水果,一壶酒,一个杯子。他说:“不必多礼,请坐。”
巫族的礼节都在祭祀里,廓天巫帅拱手道:“久仰。”
光远真人见椅子准备得正好,便招呼着巫师一起坐下,大家都不大习惯。尤其那几位巫师,在廓天巫帅面前,他们只能算国王的臣子和侍卫,在这样没有差别的椅子里坐着,多让人不安啊。且桑天子就坐对面。
面对面,咫尺之间,天蹋似的压力。
桑天子却清风一般轻飘飘地说:“尝尝,我多年前在迷踪岭寻到了些蜂蜜酒,保存到今日,里面加了点香膏,口味清爽可口。这果子也都不错。”
廓天巫帅早闻到香味了,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请。”
颇有豪气,端起杯子先饮为敬。
只是那杯子太小,他喝着太不过瘾。
桑天子陪了一杯,问:“不知几位这次来,所为何事?”
下午来传话的人已经说起,现在算是正式地问。
廓天巫帅起身说:“大人。”
桑天子止住道:“坐下说吧。”
聊聊天,比尊卑汇报更让人舒坦。
廓天巫帅才又坐下,说:“大人,羡天巫帅倒行逆施,贪恋权位,视地府旨意于无物,人鬼共愤。我等想请大人取而代之,执掌佣兵协会,和整个巫族的复兴大计。我等皆愿为大人驱使,鞍前马后,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嗯,有点意外,竟然是来投诚的。
可是,桑天子何曾想过夺权?
桑天子说:“若不是世事牵绊,若不是还有隐忧未除,我现在已经在地仙界寻找长生不死的机缘。巫帅,神将,皆浮云过眼,吾欣然接之,然去而不复念也。”
既然来去都如浮云,哪来心思争夺?
廓天巫帅惊愕问:“你不要?”
桑天子说:“神巫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廓天巫帅被这似懂非懂的一句弄得云里雾里,问:“这龙蛇海里有什么怪物吗?”
桑天子想解释,海波平的意思是天下太平,并非指龙蛇海。但一想,巫族脑袋一根筋,说透了,诗没韵味,也有故弄玄虚的意思。何况廓天巫帅误打误撞问对了事,这龙蛇海里面,还真有几个怪物。想到巫族雄踞北方,与龙蛇海毗邻,对这片海的了解应该不比他少,故说:“不错,这龙蛇海里有个深渊多足虫,喜欢养食一种会爆炸的鱼。可我只知道有这种虫,不知道那东西形状,也从来没有见过它。”
“深渊多足虫。”廓天巫帅摇摇头,“这个我没听过。不过我倒知道龙蛇海里有一异兽,狡猾且强大,名为蛇颈龙。其颈如蛇,长而大,极善藏于水。”
“有点意思,此物是龙的一种吗?”
“并非真龙,只是异兽,龙蛇海亦因此兽而得名。”
“我这些年可买见过这种异兽,它有何特征?”
“此物擅藏于海水,气味与海水融合,胆小而又聪明,极难寻找。此物实力不弱,且一旦猎杀不成,便会隐遁远去,据我所知,还没有人成功猎杀过此物。此物无巢穴,海即其巢穴;独来独往,海即其伴侣……”
“若想找到它,可有什么办法?”
“不曾听说。捉鱼要么放水,要么下饵。在这海里,都不现实。”
“我可不想等它发难。”桑天子心想,这龙蛇海既然因蛇颈龙得名,那这龙蛇海想必是此海一霸主,深渊多足虫的位置别人不知,此物或许知晓。
既然等不到深渊多足虫,不放从蛇颈龙下手。
下饵是个主意——那该用何物做饵?
这种事,等闲不知,桑天子不知,廓天巫帅亦不知。
廓天巫帅只惦记着说服桑天子和羡天巫帅斗,桑天子不从;桑天子只惦记着将龙蛇海清理干净,创造一个稳定的大后方,廓天巫帅不解。两人驴头不对马嘴地吃吃喝喝,之后,桑天子有意请人离去,廓天巫帅一等有意留下。
唯有一直陪着的光远真人看透双方心思,送廓天巫帅一等离开时,他劝道:“诸位见了先知,不知现在有何想法?”
廓天巫帅叹道:“自叹弗如,羞愧啊。”
光远真人说:“你的想法我多少理解,因为我当初也是这样。”
羿晨听出些门道,问:“真人可有主意以教我等?”
光远真人笑说:“尔等若有心,其实不难。尔等想让先知胜羡天巫帅,只需将羡天巫帅引过来,则先知自然会胜。尔等想要巫族长生,也不难,只需在先知手下先谋一职务,把问题交给她妹妹果果,果果自然会帮你问出答案。说实在的,先知从来没有把你们当做对手,他正在布局的是整个天下,集中力量,对付更强大的敌人。若不是你们一再挡在他前面,这一回他也不会顺手把你们收拾了。”
这话真让人受伤,廓天巫帅叹息道:“多谢真人指点。敢问真人可愿收留?”
光远真人说:“诸位,尔等皆是巫族大能,我那儿都是些稀碎的机械,不太适合诸位。况且我对佣兵协会知之甚少。诸位不妨放下架子,去跟果果商量。其实算起来,果果也是我的上司,她的聪慧,是我的数倍。”
廓天巫帅不是不好面子,让他臣服于桑天子还有些道理。桑天子毕竟实力强大,又是中天巫帅,实力和地位都在他之上。可果果算什么。一个小女孩,仗着有个好哥哥才有今天之成就,也能在他之上。若臣服果果,他何以服众?可是又一想,若是眼前的难关过不去,他又拿什么服众?左右都是坑,他不知道往哪跳好。
羿晨看到他的为难处,嘀咕道:“大人,我等可以以先知下属身份,去找那果果商量事情。我们与她平等相处,料想,她不敢欺辱大人。”
廓天巫帅一听,是这么个道理,便对光远真人说:“多谢指点。”
回去时海阔天空。见到那些巫师,廓天巫帅镇静如常,无需明言,巫师们即心神大定。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带着巫师一路传送去先知城,巫师们皆以为他有计,不仅不离开,而且还越聚越多。人心之变,令人愕然。
而到了先知城,那百业兴隆之景象常让人沉醉。以前常可惜,那兴隆与他们无关,现在自己也是其中一份子,便油然而生出骄傲。
廓天巫帅说:“你们先四处看看,我找果果谈些事情。”
果果正在数钱呢,嘴都合不拢。
廓天巫帅的到来比金钱更让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