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队伍,打顺风仗还凑合,一旦受挫,就会爆炸。
所以看似强大的,实则很脆弱。
而这个时候的一寸天也够呛。
一寸天里有很多刚被收服的部落,比不上北方联盟臃肿,但也心思各异。
私下里也嘀嘀咕咕,“输了,咱们都得当和尚,下等和尚。往后如花美眷,看一眼都是罪过。那样的日子你们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说的人受不了,听的人也受不了。
这绝对是个极微妙的时间点。
这时候的一举一动,关系重大。而桑天子选择以静制动。
至少巫帅治下的,三苗国、西海国和大熊国的,将士们始终如一,没有因为敌方刺客行为而惊慌失措。他们心里愤怒,并将这股愤怒用在执行军令上——他们喊出的口号震耳欲聋,他们的队伍整整齐齐,肃穆巍峨。
闭月和尚一行物色新的受害者,看到这没有变化的变化,无不震惊。
闭月和尚说:“这样百万雄兵,加上那人的智计,谁人能敌?”
空雷神僧沉默良久,说:“我佛教大兴之势,无人可挡。再好的兵,只要没有那人带领,都是土鸡瓦狗。戒空大师,你我不如将那人引来……”
闭月和尚一惊,“神僧,那人法力高强,吾等躲还来不及,何以引来他?”
引来之后呢,他们能够对付?
对付不了,不就是去送死的么?
空雷神僧说:“贫僧有血骨,有罗汉阵法,又有大师相助,就算不敌,难道还不能抵挡片刻?西神将虽未出西海,但片刻可至。”
“神僧,西神将心怀叵测,未必不会等吾等死绝,再施所谓援手。”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况且有血骨在,我等未必输。”
“你魔怔了,那是何等人物……”
“大师。”空雷神僧打断道,“贫僧意已决,大师若怕,请先走一步。”
“死又何惧。”闭月和尚说,“只是不该这样赴死。”
“大师过虑了。”空雷神僧双手合十。
“走吧,今日既然来此,就算去六道轮回,贫僧也陪神僧走一遭。”
于是乎一行人闯阵,欲杀廓天巫帅。廓天巫帅身在军阵之中,带着法师团支挡时,天生异象。一道光穿过迷雾,在桑天子眼中一闪。
桑天子既怒又喜,收了黑令旗,三步并做两步踏了过去。迷雾中才瞥见他的道法,他的人已到跟前,三棱锏扫到一个和尚的脸上。
什么阵法,根本没时间布置。
什么血骨,可以破幻,破不了真实。
血雾中,空雷神僧大惊失色,拿起血骨大喝,“破。”
灵气翻滚,周围的雾气溃散。
却见桑天子疾走挥锏,砰砰砰,所谓罗汉,一个接一个去黄泉待命。
眨眼死绝,桑天子高举锏,朝空雷神僧挥动。他用了九分力气。
空间崩裂中,空雷神僧举起血骨,高喊,“唵、嘛、呢、叭……”没能喊完,那一锏便将血骨打碎,落在他的头顶——砰得一声巨响,一颗大好头颅,先被破碎的空间搅得神魂颠倒,再被三棱锏打成肉雾。一身修为成了往事。
他的本事并非这么不堪,他太轻信那块血骨,也太把佛教大兴当回事。
要不然全力抵挡,不至于死这么惨。
不过那血骨碎裂成的晶物,看起来是好东西。桑天子眉心一闪,将那碎片收起,连带着空雷神僧的尸身,一起收了进去。
“锏下留人。”西方传来一声道喝。
来得好快。桑天子立马举锏,朝布置了一身防御的闭月和尚打去。
这条命已经送到他眼前,岂能不收?他对和尚可没有慈悲心。
只听砰砰铛,三声并做一声。
第一声砰,是桑天子打中那防护;
第二声砰,是闭月和尚一件法宝破碎;
第三声铛,却是西方丢过来的一条精金锁链,卷住了三棱锏。
咳咳,闭月和尚受了伤,咳了一口血,飞速后退。
他有个名号叫血和尚,以前总是沐浴的鲜血,如今自己咳血,给他的名号另一种解读。不过到底接下了这一锏。
“吼。”一条龙在云层之上停住,翻滚片刻,化为人形落下。
他就是摩昂,果然龙身威武,人身风流。
他指着桑天子,斥道,“好胆,吾乃西海摩昂是也,你敢杀我挚友,该死。”
桑天子笑道:“我听说人世间最亲密的挚友,亲如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一脸求死相,不愧为他的挚友。”
“好放肆。不知本事几两?”说着,他取出两把森寒的宝剑。
桑天子一抖锏身,将精金锁链抖落,抓在手里,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你把缰绳递到我手上,我同意收你为坐骑。”
摩昂怒视桑天子,蓄势待发。
他的愤怒很大,很真,以前常听手下说,北神将不好惹,他不大相信,直到北方联盟席卷半个天下,他才半信半疑。今日见面,他怀着一些期待,要见识见识桑天子的真本事,没想到手上功夫还没见,嘴上先吃了亏。太气人了,一会说他求死相,一会要收他做坐骑,满天神佛也不敢如此大胆。
他做足了准备,说:“今日取你性命。”
他说得如此坦然,仿佛探囊取物。
桑天子说:“作为一条长虫,你的废话太多了。”
长虫——比坐骑的侮辱性更强。
摩昂怒急,双剑破空扫了出去。
桑天子嘴上便宜讨尽,手底下也不放松,双手挥锏迎上。锏剑相击,一声巨响,桑天子感觉手上一沉,剑上寒光乱颤。一瞥摩昂,他发现摩昂的脸上同样惊愕,剑身往后弹,摩昂往后退了一小步,剑分上下,又刺出来。
好一条龙,力气果真匪夷所思。
桑天子没有用元婴身,本体的力量可不如摩昂的龙身。
不过他手上的锏不同凡响。
锏胜双剑,让他不弱于摩昂。
于是乎他借三棱锏,大开大合地回击。
摩昂的那两把剑亦非凡物,乃地仙界西海海底的一块冰寒的玉石所铸,里面掺了混沌铁,坚韧无比,重量也很可观。双剑皆一面开刃,一面未开刃,开刃则抹,未开刃则斩击,自有一套功法,环环相扣,十分厉害。
这一人一龙,都有看家本领,乒乒乓乓打起来,难分胜负。
从沙海打到天上去,从天上打向海里。
海水翻滚,空间破而后复……
在成仙劫的压力下,他们尽不了全力,没完没了地打。
一人一龙战斗时,闭月和尚因受伤颇重,返回一寸天,言说空雷神僧往复极乐世界之事,无不感伤。闭月和尚无奈闭关,一寸天的僧人不知所措。
忽然一老僧硬朗地走出,说:“若西神将大人不能胜,一寸天难以保全,这方天地绝无我佛容身之处。若西神将取胜,未必不会对吾等设限。除非我们自己争取。趁那北方蛮人群龙无首之际,集中力量攻杀他们……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他认真且近乎痛苦地扫视众僧,谋算道,“曲国,大荆国等地,深受兵戈之害,断不会相助那些嗜血之蛮人。戒空与神僧一等刺杀了那巫帅,其兵将必乱,里外折合,吾等如今要面对的敌兵,不会超过百万。吾等有百万信徒,杀过去,必能为我佛争取一片天地。师兄,师弟,我佛大兴之势不可挡,万万不可坐视良机溜走。”
既无它法,此言貌似可行,于是整兵,倾巢而出,反攻北方联盟。
北方联盟千万将士,听到这消息都懵了。什么情况?他们这么多人,来攻取一个鸟不拉屎的弹丸之地,那群和尚非但不投降,还敢一再反击。
好,都已经打上门了,谁都拦不住他们反攻。
按理,北方联盟此时最好的举措是原地待命,让敌人进攻,以逸待劳地打防守战。桑天子被摩昂缠住,无法约束他们,他们把理性抛之脑后,开着车,穿着甲,迎了上去。雾气退去的时候,喊杀声传入对方阵营,“杀!”
北方联盟聚在这里的兵将,不下于千万,冲出去的,仅有三百万。
但所有战车都冲了出去,冲在最前头。一线天将士以为还在“安全区”,战车上手臂粗的弩箭射了出去。三百步之外,唰唰唰地串起糖葫芦。
一线天的将士并不富裕,近一半的队长都穿不上铠甲,更别说普通人。跟武装到牙齿的对手打,一照面便被打得找不着北。前面冲锋的将士生出畏惧之心,转身往回跑,跟后面的将士冲撞在一起——他们真是善良,连督军的队伍都没有设置,乱七八糟——上文说道,在一寸天里有一些新被征服的部落,口服心不服,这一刻都暴露出来了。趁机作乱,让那百万人的队伍瞬间四分五裂……
这样下去,他们的下场可以想象。
一群高僧一看不行,合计道,“必须打破蛮人攻势。”
他们是修行人,他们要亲自上,带头冲锋,给大家做个榜样。
箭雨急过,高僧们不看在眼里。片刻间,他们就要来到战车前——
正此时,数百个举着法杖的巫师出来,在黄沙里施展火法。
以多对少,以强对弱,结果可想而知。
一寸天打了一场糊涂仗,高看了自己,小觑了对手;而北方联盟打了一场准备多年的仗,且无人掉以轻心。再加上一寸天派人刺杀,用从天巫帅等人的死,把这支钢铁精兵逼成了哀兵。这一仗打得毫无悬念。
以至于原本打算观望的人,也加入了围攻之中。
大势已成,摩昂若想翻盘,只有一种可能:在这一战里灭杀桑天子。
但很可惜,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桑天子也在未出底牌的情况下尽了力。战斗只用本体,法宝只用三棱锏,与摩昂打了一天一夜——实际上,北方联盟和一线天的战争前一天傍晚就基本结束,但摩昂被桑天子气到了,愤怒中非要打出个结果,于是打到深夜,打到朝日高升。
桑天子身上挂了点彩,但无伤大雅,说:“该吃早饭了,改日再战如何?”
摩昂也知道打不出个结果,说:“今日你仗法宝之利,它日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法宝。”说完,一转身化为神龙,向西海飞去。
呵呵,又要走后门——希望这次,他们能眼神好点,找准位置。
桑天子高喊,“我随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