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日暮,晚霞顺着青石板倾洒在乡间小道,绵延向远方,时间匆匆,这一天又是晃眼即过。
时光最是无情,一去不回头,时光又最是长情,哪怕走了,仍旧有数不尽的东西留下。
回首这几天,自北漠寒到来,先是清河祭祀,再到开堂审柳家,接着是夜战清河,最后便是今日的兑票政策。
短短五天,却也留下几段故事,给往后的岁月添刻几道迹痕。
北漠寒与柳长枫在巷口的一家酒肆坐着,望着桌上那坛开了封口的老酒,相视苦笑。
他们一下堂便随意走出公堂,逛到这里,开了老酒后才发现,两人皆没有带钱的习惯。
如此环境,北漠寒心想若是酒浪汉有在一旁该多好?但不知怎的,自从柳长枫出现,他便不见了身影。
常年的默契让北漠寒很自然的在柳长枫面前忽略掉有酒浪汉这个人的存在,既然酒浪汉不愿被柳长枫见到,自然有他的道理。
“这酒要不就让本孤做回地主来请客吧!柳将军随意。”
最后还是北漠寒开口,“本孤”,是皇子日常在面对臣子时对自己的称谓,既然柳长枫是将军,此刻也不在清河衙堂,自然得恢复皇家身份来面对这位曾经的臣子。
只见他随手从腰间解下那块玉佩,放在桌面,意思很明显,待会喝完,只能先拿这块古玉做抵押,回头再来赎。
玉佩样式古朴,色泽莹润,黑色的流苏上,一个拱月形的结打得甚是小巧可爱,正是当初陈雨欢赠与他新结的那枚古玉。
柳长枫目光随意扫过,随之略带诧异的脱口而出问道:“这种结的打法,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
北漠寒眼睛一亮:“将军认得此结打法?”
柳长青一怔,转而神色稍显唏嘘回答道:“几十年前见过,不过具体也忘了,只是样式奇特,看着眼熟罢了。”
北漠寒分明感觉的出柳长青的回答明显有些言不由衷的味道,这让北漠寒不由得好奇起来,脑海随之联想起那道翩若惊鸿的身影,更是克制不住想要深究。
柳长枫举起手中大碗,朝着北漠寒道:“一直久闻殿下大名,今日一见,更是刮目相看,北漠剑圣得子如此,实乃啸炎之幸,只是殿下毕竟岁数还小,酒这东西,浅尝即可。”
北漠寒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望着柳长青喝完,随手也举起大碗,咕噜咕噜一干而下,看得柳长枫又是眼睛一亮。
从军之人大半喜酒,更何况身居高位的将领,见北漠寒小小年纪却喝得如此爽快,心中对这孩童好感更甚。
“柳将军,本孤突然不想请您喝酒了,您和本孤的酒,还是需要付本孤酒钱。”
北漠寒那抹略带坏意的笑容开始在他脸上荡漾,搭配上他那张好看的小脸,丝毫看不出任何违和,反倒显得特别调皮讨喜。
柳长枫刚把酒碗放下,目光落回北漠寒身上,眉头一挑,他知道这孩子聪明,自然心中了然,这皇子殿下看来是突然憋起一肚子坏水等着他呢!
北漠寒不由分说地将两人碗里酒加满:“将军要不跟本孤讲几段旧事,就当做抵本孤的酒钱,您认为意下如何?”
“拿几段旧事抵酒钱?”柳长枫哑然失笑,但却觉挺有意思,思索片刻,便道:“既然殿下有雅兴,臣倒是却之不恭。”
北漠寒没有打断柳长枫,满眼期待地等着柳长枫接下去。
柳长枫莞尔:“先说说微臣二弟吧!因微臣家族嫡庶分明,二弟在家族内生活实则很是孤苦,倒是和微臣玩得挺好,而后经自身努力奋进,这才在八十九岁之际一举踏入化臻之境。”
“原本凭二弟修为,在踏入破苍之境时便该受到家族重视,但他在父亲面前实在不讨喜,这才携他那房眷离家。”
“微臣还记得那时二弟堂堂化臻之境强者,却身无分文,最后还是微臣给其资助。”
“那时二弟说,誓要在外再创一代柳家辉煌,届时与微臣共享,产业占半,当时也没想太多,而后也无再怎么联系。”
说到这里,柳长枫不禁唏嘘:“一晃眼的功夫啊!谁能想逝者如斯夫,我们兄弟竟会在这等时间场合聚首?并且微臣还当真跟他了开口,要他一半股份,更难得的是二弟竟然还记得当初这个口头承诺。”
北漠寒自然没曾想到过柳长青竟还有这段过往,在他印象里,柳长青便是个自私的老匹夫,为了家族利益甚至可以不顾他人死活,而听柳长枫所言,他倒是对柳长青多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毕竟,在家里,他何尝不是那个遭人摒弃之人?他也能理解那种渴望被家人认可,却又徒叹奈何的无奈。
尽管他仍不认可柳长青,毕竟他渴望的被人认可的方式是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但不得不说,对他的敌意,北漠寒还是消减许多。
与此同时,他也了然了,怎的一位化臻之境的强者,会出现在这里。
场面氛围陷入短暂凝滞,北漠寒举起酒,道“将军这番回忆,是替将军二弟洗白吧?”
柳长枫莞尔,同样举起酒碗:“毕竟是微臣二弟,殿下倒是觉得,这段旧事,值抵几个酒钱?”
“嗯!三碗。”
随之两人不约而同大笑,酒碗撞在一起,一干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