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深深吸了口气,破涕为笑。
“我需要你。”
“顾深,我需要你陪在我身边。”
迟迟的声音很轻,在这样安静的深夜里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似羽毛般轻盈得落在顾深的心口之上,却砸下了千斤般的重量,让他的一整颗心都跟着发颤。
顾深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他紧紧得看着迟迟,当从那双哭红的眼里看到信任和依赖,顾深的鼻头一酸,眼眶发热。
他一把将迟迟抱进怀里,更像是想将他揉进骨髓间。
这一刻顾深有太多太多想说的,有太多太多想告诉他的。想说喜欢,想说爱,想告诉他自己等待这一刻等了多久,想告诉他自己为了这一刻费尽心思,机关算尽,但从未算到他这般的回应。
顾深原以为自己是可以不求回报,可以不用让他如自己爱他一样来爱自己,只要他留在自己身边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但如今顾深才明白,自己不是不想要,只是因为得不到才蒙蔽了双眼,隐藏了真心而已。
千言万语缠绕在顾深的舌尖,最后他只能轻轻开口说出两个字。
“谢谢。”
“谢谢。”
从医生那里了解到母亲的病症后,迟迟便被顾深带回了病房。
医生遵照顾深的意思,没有将迟母时日不多的情况告知迟迟,但迟迟是个顶聪明的人,从医生欲言又止的表情里,从他那吞吞吐吐的话语间,迟迟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晚迟迟一刻未眠,虽然有床,但他一直没有睡下。他就这样静静得在床边坐了一整晚,看了一整晚,他想把那遗失的十一年补回来,他想把往后余生都提前来过,但迟迟知道,给他的时间太短太短,而他的愿望太长太长。
看着床上睡着了的母亲,迟迟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他想起以前和母亲一起住在贫民区的时候了。那时候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迟迟也只能和母亲挤在一张小床上,冬天冷得要死,床上的被子比冰块还硬,夏天又热得要死,喘口气都觉得像是在火山里。那样的日子迟迟过了多年,从记事起他就活在那样的地方:肮脏、混乱、潮湿、阴暗,在那里的每一天都蚕食着迟迟的心,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辈子只能待在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同十几个不认识的人过着那样杂乱无章的人生。
后来有一天母亲一整晚都没回来,她再回来的时候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也给自己带了一身新衣服。那是迟迟记事以来第一次穿新衣服,以往迟迟都是捡别人不要的破衣服穿,头一次有新衣服,他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
再后来,穿着那身新衣服,迟迟和母亲搬离了那间房子,换到了另一条街里一间虽然小,但不用同别人挤在一起的房间里。
迟迟到现在都能清楚得记得那条街的样子,灯红酒绿,吵吵嚷嚷,女人们风|骚的招呼声还有男人们的吐痰声咳嗽声以及那让人神志不清的嘈杂音乐全都混在一起,让迟迟一到晚上便不敢出门,只能关紧门窗缩在床上,等着母亲给自己带吃的回来。
迟迟还记得那时候的日子虽然清贫,虽然母亲总不大愿意搭理自己,但却是迟迟少有的幸福时光。因为那是迟迟第一次知道吃饱穿暖是什么感觉。只是有时候清晨出去卖报纸,看到别的孩子有母亲亲亲抱抱,还有母亲喂着喝牛奶,迟迟也会羡慕得移不开脚。
迟迟的童年就在那样不断的忙碌,不断的忽视以及不断的嘈杂中度过了,他还没能好好感受一下人生的滋味是酸甜还是苦辣,母亲便被人带走了。
那个夏天的午后格外热,头顶的太阳像是生怕热不死人似的拼命燃烧着,让迟迟觉得浑身上下都冒了火。他才刚刚帮人擦完鞋回来,便见母亲被人拽着头发往车上拖,那车干净又豪华,与这肮脏的小巷子格格不入。迟迟哭喊着想追上那辆车,却只能摔倒在地,膝盖砸在石子路上,哪怕许多小石子都埋进了血肉间,他还是挣扎着想要起身。
那时候迟迟什么也没听到,只听到母亲说,“好好活着”。
于是后来的每一天,迟迟都在遵照母亲的叮咛,好好活着。他活得越来越好,赚的钱越来越多,可没有人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活过。
直到遇见顾深。
想到顾深,迟迟忍不住直起身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窗外的天空已经迎来了白昼,而黑夜也短暂得做了别离。
迟迟转过头去便看到了那站在窗前的人。他静静伫立着,如此挺拔伟岸,又如此坚定深情,正如自己看着他一样,他也在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格外深沉格外担忧,那拧紧的眉头像是许久都未曾舒展过了。
迟迟心头一疼,突然有些想哭。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人生里有了这样一个人,他让自己明白生活不是只有苦辣,还有酸甜;他让自己明白冬天也有温暖,夏天也可寒凉;他让自己明白,除了坚强还有软弱也可被他安放。
迟迟的双眼有些看不清前方,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可他却可以笃定顾深正在看着自己。
见他眼眶发红又涌出了泪,顾深心里一疼,情急之下便拉开了门,却没敢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低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迟迟含泪摇头,他站起来走到顾深跟前,伸手抱住他。
“顾深。”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顾深有些惊慌又有些受宠若惊,他不禁屏住呼吸,身子紧紧绷着。
“嗯,我在。”
迟迟吸了吸鼻子,格外安心。
他知道不论未来遇到什么,自己都可以坦然面对,因为他会永远在自己身边。
“顾深。”
“你要一辈子在我身边。”
顾深微怔,片刻后却眼神坚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