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成了再说。”
眼前的少年消失了,尘潇展开手中书卷“乘天时,御六气,合阴阳,游天地。至神人者,魂体出窍,周流六虚。”
尘潇轻轻合上书卷静静沉思。人要如何修炼成神?书中所记只是境界,却并没有方法。而当年师父真的达到这个境界了么?如果有,为什么没有教他,如果没有……
尘潇正想着,忽然剑池异动,他心下一慌,疾步穿出书阁向后院的剑池赶了过去。
狭窄的吊桥已经封锁,下面的深池向上喷涌着寒气,被月光嵌上乌突突的光影四散漂浮。尘潇向深处望了一眼,刚要跃到下面查一下状况,忽然白衣少年从他身后先跃了下去。速度迅疾,脚踏池壁,转了一圈,在四周凸起的石壁上留了七盏明灯。
少年停下来时,池水被灯光映得通明,氤氲的寒气周围浮上橙黄色的光晕。他将手中另外三盏灯轻轻放入剑池,随水波流入剑池中心位置,在正阳剑高悬的下方盘旋成圆,缓缓旋转。
尘潇与少年一同注视着眼前十盏明灯,心中随着火光摇摆而越来越紧张。
少年手中幻出一柄长剑,轻挑池水,哗啦啦几声水浪过后,水中波纹流速加快。周围寒气被逼入池中。灯盏中火苗越来越平稳,少年挥剑的姿势也固定在了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久,也或许只有一瞬。尘潇看到正阳剑的光芒越发红艳,已经将下方飘旋的三盏灯的光芒掩盖。“是赤阳?”他心中正吃惊,赤阳的光芒瞬间消失,一层污浊妖气浮在了剑上,“是浊阳?”尘潇心中更加惊骇。只见少年停了手中动作,缓缓向浊阳飘了过去。
只在少年要伸手触碰那柄剑时,尘潇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潇儿,这正阳剑你持不得。”
尘潇浑身一个激灵,心中涌上惊恐,他转过身去没有抬头,“我——”
“哎!”听得一声叹息过后尘潇缓缓抬起头来,身后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他的心一沉,人已经立在了少年所立的剑池下方。三盏明灯依然在浊阳下面平稳盘旋,他又扫视了一下池壁周围的另外七盏,见火苗燃烧均匀,便又为它们加了一层防护。
现实与记忆重叠,一起推动命运的轮盘旋转。尘潇心中起伏,缓缓向浊阳走了过去。
红光、浊光,在火光中互相冲撞,映入池底深处。神灵契从剑刃中飞出漂浮在三盏明灯上方与旋立的剑尖相对。
尘潇缓步走上前去,顺着一股强大的吸力慢慢浸入水中。水中压力将耳外的一切杂音隔开,呼吸被水波压迫得越来越微弱。视线跟随其它感官一同消失了。直到静与动都不存在,虚与实融为一体。梦境、回忆搭建出一块空地……
有人坐在山涧的崖边,有风起落,那人的红摆与长发被风扰乱。呜呜埙音随风的节奏起伏,托起下坠的秋叶、敲击沉着的树干、抚摸微微泛黄的草坪、溅入喷涌直垂的瀑布。
尘潇深吸一口气,一切感官恢复正常。他悄然走到那个身影旁边坐下,侧头看着眼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庞。
埙音停了,眼前人也向他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剑眉一挑笑道,“你是不是在笑我吹得不好?”
“没有——”
眼前人似是有些不信,又转过身去将埙摊在手掌上,浅浅摇了摇头,“这大荒中,只有你的笛,和阿影的埙能让我有不一样的感受。刚刚那曲,你可听出了什么?”
“博爱,广生。”尘潇答道。
“哎呀!果真不凡。我吹成这样你都听得出来。我就说,你在音乐上的道悟才是你真正能达到道的高度。”
眼前人转过头来,笑道,“我说阿影的曲子杀气太重,他一生气,闭关一年。出来后送了我这首‘广生’。这确实是一首博爱广生之曲,与他以往所吹相差巨大。我以为,他变了。其实没有,这曲子由他来吹,我仔细斟酌了很久,却是杀伐之后的广生。所以呀,一个人,天与之形体所带来的独特性,与境界所悟是无法改变的。这是命。”
“命?”尘潇凝眉,“如果真的有这样注定的命,那我们所走的路岂不是都在延其轨道所行无法改变?”
“说得好。”眼前人叹息一声,看向瀑布,“我想了很久这个问题。如果改变不了天所受与形体而形成的轨迹,那么我们心中那个期待改变命运的力量又是什么?”他一转头又看向尘潇,“有的人真的改变了,又是什么?”
尘潇望着他,忽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忧伤和悲怆。
“爱徒,为为师奏一曲,随便什么。”
尘潇抽出竹笛,起身,吹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