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渐看出天岐的猜疑笑了笑赶紧起身离开,他转过身背对着天岐,低下头停顿了一会便又望着前面的路走动起来。
反常,真的是反常。
天岐迟疑地抬起手,望向花渐离开的方向目光呆愣地将手探进衣服内,拿出花渐送给她的那样东西低了一下头,圆圆的白瓷容器,盖子上印着青色淡雅的花纹,看上去像极了一盒女子用的胭脂。
然而这是一盒印泥。
这是花渐送她的其中一样礼物,她很快抬头,眼见花渐越走越远,心中又开始不安,拿着手中的印泥不知怎么竟跟上去几步。
等回过神,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花渐会不会是要捉弄她,故意让她在这空等着。
想到这,她立刻低头打开了盖子,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在红色印泥上点了一下,见手上已经有了印泥又赶紧将盖子盖好,把印泥藏回月匈前。
“等等。”天岐朝花渐喊道。
花渐听到后立刻停了下来,转过身远远看着她笑意盈盈地问:“小天岐,怎么了?这么一会就等不及了,不想让我走,那你的礼物可就没了。”
她不想礼物没了。
更不想,花渐骗她。
天岐急着跑过去,站在花渐的面前神情严肃道:“花渐,我想抱你一下。”
比起花渐送的礼物,在她心中更重要的是花渐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所以,即便是现在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还是会继续等在这里。
花渐倾了一下头面露疑惑:“抱我?”难道天岐已经知道了他这回是要……那她怎么不拦他,看来她还是不明白,还是孩子。
那他就放心了。
天岐使劲点了一下头,花渐只好弯下腰来张开了手,语气十分宠溺:“想要抱我,你至少还要再等上个十来年,现在还不是我抱你。”
天岐瞥了眼自己的右手扑到花渐怀里,两只手放在花渐的脖子后面,花渐抱起她时,她右手也顺势用力将红印按在了花渐的脖子后面。
“好了吗?”花渐全然不知。
“好了。”天岐稍稍放下心来。
花渐放下天岐后,天岐赶着花渐离开:“快走吧,记得早点把要送我的礼物拿过来。”花渐若是很晚回来,她便借着他脖子后面的红印和他斗气,说他是去找漂亮的姑娘不管她了。
花渐盯着天岐孩子气的脸蛋,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眼中的一丝犹豫和不舍也被笑意掩盖,他扬起头意味深长地回了一个字:“好。”
天岐点了一下头:“嗯。”
她没有再去看花渐眼中的神色,看得多想得也就多,低下头迟疑了片刻才转过身,往回小跑几步慢慢走到花渐让她等的那个地方。
她垂下眼不去看花渐,故意在脑中回想别的事情,静静等着。
花渐沉下心看了天岐最后一眼,低语道:“小天岐,长大了。”转过身又用着更轻的声音自言自语,“你想当除妖师,那就抓住今日的机会。”
伴随着落叶的窸窣声,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渐渐远离,今日,是大的那道身影走着离开了小的那道身影。
明日,会如何?
谁也不知道。
花渐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分别本该决绝,他默念着,红色的发带往后飘起,身上的衣服渐渐变成了红色,人变成了妖的模样,心却还在天岐的身上,不回头是不想留下,只是不想留下。
他轻笑出声,眼里满是无奈和不舍。
养大天岐,再难也熬过来了,但除妖的东西他教不了,因为他自己就是妖,让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跟着自己这只妖学除妖的本事……
也不是说不能教。
他教出来的除妖师,一定会比别人教的厉害许多,况且天岐也比别人聪慧,勤奋,洗衣做饭样样都是天岐在弄,只是想到日后他行迹败露,天岐或许会大义灭亲,他便时常做着噩梦,直到现在还提心吊胆。
而成为除妖师,是天岐的心愿。
既然收养了天岐,那就要负责到底。
况且,妖于天岐而言,人于天岐而言,善恶于天岐而言,都不是他能教的东西,这都要天岐走出这里自己去看。
就像从山上往下看,和从山下往上看,会有很大的不同,不同的人看同一座山,又会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
天岐想当除妖师,他不会横加干涉,找好借口后,心中也释然了一些。
走在空无一人的林中,花渐微微皱起眉,今日就这么离开了,天岐大概也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不放过。
他停下脚步,望着前路长叹一声,想要平复好一切再重新上路。
林中的竹叶有着清香,舒缓了心神。
路旁的竹子又在往后远去,花渐抛下烦心事露出欣慰的笑意:“不过,这都是等天岐当上除妖师之后的事了。”
刚松懈下来又有了动静。
远处出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妖。
他立刻躲进林中,向着暗处的妖沉下脸打量起来,认出他们的身份后忽的笑了,有了,他想到办法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等暗处的妖察觉出异样投来视线时,花渐已经去了另一边。
另一边的天岐,面无笑意。
花渐走后,她等得无聊便开始踢着地上的落叶,将花渐原先踢开的落叶都踢了回来,再踢出去,踢回来。
等了数个时辰,已经是日落西斜。
余晖透过竹林间的空隙落在她的身上,能够感觉到一股暖意,“花渐怎么还没有回来。”她小声嘟囔着。
这已经是第十次自言自语了。
天岐叹了一声气,动了动腿,腿已经麻了,她也站得累了,低下头看着凌乱的地面,犹豫了一会还是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的那片枯叶上继续低头等着。
昏黄的余晖照出了天岐脸上隐忍不发的慌乱。
天岐故作镇静说着安慰自己的话:“花渐是不会骗我的,他一定会回来的。”或许连自己也开始动摇了,说完便将头低下靠在了腿上。
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花渐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心中躁动不安,脑中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花渐他会不会……会不会,是遇到了这山中的猛兽,又或是中了别人设下的陷阱。
天岐抬起头,目光黯淡地往外看去。
不会的,天还没有黑。
竹林间吹来了一阵晚风,有些凉意。
她拉了拉身上衣服继续坐着,也继续想着,花渐不是那么没有本事的人,也不是会故意欺骗她的人,她要再耐心等等看。
这或许只是花渐给她的一个考验而已。
想要得到礼物的一个考验。
怀着这个比较合理一些的解释又等了一会,林中传来了声响,她欣喜地往外看去,却还是看不到花渐的身影。
竹枝摇曳,落下一片斑驳。
天岐失望地低下头。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花渐送她印泥的时候便骗她说这是一盒胭脂,她一个人偷偷在房内对着镜子抹胭脂的时候,花渐还进来嘲笑她,小天岐长得和男孩子一样,居然还喜欢胭脂。
这算是欺骗吗?
算吗?
正想着,有脚步声过来了,她听见声音面露欣喜地抬起了头往外看去,是脚步声,一定是花渐回来了。
可来的人还不是花渐。
声音的主人穿着一身白衣,身形挺拔,腰间配着剑,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天岐又失落地低下了头,不想理会。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男子环视四周后朝天岐走过来,走到天岐面前后俯下身子温柔地抚摸着天岐的脑袋,眼里满是担忧。
天岐晃了一下头。
她不想让一个不认识的陌路人做着如此亲昵的动作,扬起头露出凶光想要逼退眼前的男子,见男子生得还算英俊,和花渐相比是不同的俊朗,心中一软便已经开口回道:“我在等人。”
言外之意,若是识相就不要多管闲事,赶快离开。
男子收回手朝天岐笑笑:“等你的父母吗?”
显然是没有明白天岐的意思,要好心地多管闲事起来。
天岐收回目光摇起头,这个人的话又勾起了她的回忆,花渐不是她的父母,却胜似父母,在她最初的记忆中便是花渐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着她。
整整十年,没有血缘关系,却可以做到如此,亲生父母都抛下她不管,花渐却在人一生中最年轻的时候抛下别的来照顾她,她感激花渐,也信任花渐,她知道,花渐只是去拿那样要送她的礼物,很快就会回来的。
花渐,不会骗她。
天岐朝着眼前的男子露出一些不耐烦的神色催促道:“你走吧,我等的人很快就会回来。”要不是他声音温润好听,她才不愿理会。
男子有些无奈,看清天岐眼中的泪意后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往边上走去,走出去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小姑娘竟一人在这深山中不哭也不闹,有着和年纪不符的成熟,现在见了他这么一个外人却忽然要哭出来,是被他吓到了吗?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除妖师给出的消息便是这里有害人的妖出没,留在这里很危险。
男子走回去看着天岐劝说道:“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先跟我回去,我会出来替你站在这,等你想等的那个人,小姑娘,好吗?”
天岐连连摇头,见男子还不离开便生气地站了起来发着小孩子脾气:“我不要,我就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有一样东西从她身上掉了下来。
男子退后一些叹气道:“他叫什么?”
天岐警惕地看了眼男子便移开视线:“他叫什么和你无关。”
男子垂头,瞧见了地上的东西,低下身子想要帮天岐捡起,天岐见男子弯腰便抢先一步捡了起来藏回月匈口。
男子直起身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天岐护着月匈口恶狠狠道:“这也与你无关。”
……
这是天岐第一次遇见白风时说的话,男子正是白风,是她以后的师父。
而她等的人,叫花渐。
也是她以后一直在找寻的人,因为那一日,她没有等到花渐,等来的只是和白风一同前来除妖的人带回的一具尸体。
见了那具尸体,她忽然明白,花渐是故意离开她的,尸体的模样和花渐一样却不可能是花渐,因为尸体后面的脖子上并没有红印。
花渐又到底是人?
还是妖!
“我跟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