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就是来喝酒的。”
白落飞仰天大笑,一把拨开这个挡着门的活招牌,便要往屋里走。
只是,才迈了一步,就已经动不了了。
张子虚已经紧紧抱住了白落飞的大腿,他的腿是拴着的,手可是闲着的。
他想缠住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无论如何都是再也挣脱不开的。
“你做什么?”
张子虚的脸上浮起了明媚的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更像个小姑娘,“一千两银子,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白擎飞的命也不过才一千两,我为什么要花一千两去买你?”
“你不是买我,是买你自己。”张子虚看到他脸上一瞬间的犹豫,就已笃定自己终于能把自己卖出去了,“他的命你只舍得花一千两,可你自己的,就算是花上一万两,十万两,也一定不会心疼。”
“我的命,又不在你手上。”
白落飞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不禁笑了,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笑话,一个落魄至此的人,到底是哪来的胆量能让他还去要挟别人?
“那你的手呢?”
白落飞又看了看自己的左腕,“不重要。”
“你知道我是什么。”张子虚说着,已向他吐了吐舌头,就像是赤链蛇在吞吐着信子。
“知道。”
白落飞用右手轻轻蹭着他的脸,他的确很喜欢冷血动物身上冰冰凉凉的触感。
张子虚强忍着别人碰他时候的浑身不自在,却还是笑得那般自信明朗,“我既是会断尾求生,当然也一定会移花接木。”
“你的话,真让人心动。”白落飞笑眯眯地看着他,眼中突然投射出一丝怜悯之色,像是目送着一头被五花大绑的猪抬上供桌,“别说一千两,就算是十万两,只要能买回一只手,我当然都舍得。可我倒是宁愿舍掉一只手,也要尝尝这子虚泡酒的味道,才不枉此生。”
威逼利诱的法子,张子虚已全都用尽,他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他蜷曲着身子附着白落飞轻轻攀了上去,柔若无骨,伏在了白落飞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
听完这句话,白落飞的脸色突然泛起了殷红。
他从怀中掏出了昨日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千两的银票,小心翼翼塞进了张子虚的怀里。
“一言为定?”他的眼中尚有存疑。
张子虚却笑得信誓旦旦,“一言为定。”
“客官里边请。”
谢乌有看着这个大步走进来的白衣公子,既不惊也不喜,好像压根不认识这个人似的,只是像往常一样的招呼客人。
白落飞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柜台旁的酒架子,他的眼睛也亮了。
虽然他平时并不怎么喝酒,却并不代表他不懂酒。
毕竟与江南白家做生意的人,往来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酒中世面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里的酒,非但很好,而且绝妙。
下到三文一碗,上到千金难求,东西南北明里暗里的佳酿全都收笼在了这个小小的酒架上,包容四海。
“好酒!”他不禁发出了长长的一声感叹。
“这里的都是好酒,要哪一种?”
谢乌有依旧懒洋洋地问道,这本不应该是他说的活,可是干活的人还被吊着,他也只能暂时顶上。
“她喝的那一种。”
他说着,眼睛已经瞟向了角落。
不掌灯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埋在阴影里。
她永远穿着一身烟青色的长衫,坐在角落里,慢慢地斟着一坛酒。
一杯寂寞一杯愁,半生潦倒半生休。
她已经习惯了每顿饭必有一汤,喝完汤之后就可以开始喝酒,先养生,后造作。
她喜欢这个位置,这里从墙根到屋檐之间有一个破裂的窟窿,她却从来都不想将这个窟窿补上。
雨天的时候,会有一条细细的流水沿着墙根淌下来,晴日的时候,也会有一缕和煦的清风拂着脸颊吹进来。
春天有花香,夏日有蝉鸣,秋日有落叶,冬日有白雪,天明有阳光,夜晚有圆月,燕子会筑巢,马蜂会修窝,好像人世间不论什么东西,活的死的,都可以在这个洞里偷偷窥见。
如今,她在这满地铜臭酒香的巷子里,透过这个洞,抬头就能见到明月。
“她的酒,你喝不了。”
谢乌有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说的人是谁,毕竟屋里也只有她这一个人。
“多贵的酒,我都喝得起。”
白落飞说着,一锭重重的银子已经压在了柜台上。
“可她喝的是要命的酒,怕只怕你有命喝,无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