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虚见她这边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便又转头问起那个姑娘,“你爹欠了他多少银子,不用你卖,我替他出了。”
“一……一百两。”
张子虚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转脸便朝着荼蘼赔上笑,“掌柜的,你看这姑娘多可怜,咱就把她买下吧。再说了,退一万步讲,万一胡阎再也回不来,这后厨也需要人搭把手的不是?”
提到胡阎,荼蘼眼中的情绪有一丝颤动,她担心,她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一个从不需要她去担心的人。
她一直在等他,从昨夜到今晨。
如果他一直没回来,她该怎么办呢?
可她并没有再提有关胡阎的只言片语,而是转身拨弄起账台上的算盘,“子虚啊,你知不知道,咱们这酒铺子一年的净利是多少?”
张子虚回想了下,好像最近有听人说起过,“怎么也得有……三百多两吧。”
“三百多两?”荼蘼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我这一年到头,到手上的还没有一百两银子,剩下的全被你吃了么?”
“不……不是我说的!”张子虚突然听出了话中的不对味,赶忙指着账台旁边的谢乌有,“是他,前两天那个姓白的臭小子来的时候,他告诉人家的三百多两,我就听了一耳朵。”
“乌有?”
“没有的事,那个数是毛利,不是净利,我就是故意报得多点吓唬吓唬他,给咱们自己的铺子撑个场面。”
“你拿三百两银子,吓住白玉飞,真是个好主意啊。”荼蘼远远的看着谢乌有,看得他已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得,晚上关门前你倒是挣出个三两银子吓唬吓唬我,我吃这一套。”
“一百两,有一百两也够了诶。”张子虚没空去谢乌有落着的井口扔石头,他现在的整个心思都放在了门前的小姑娘身上。
“你是菩萨么?”她转过头来反问,“你花一百两买了她,散尽家财,岂非让所有跟着你的兄弟这一年都白忙活了?”
张子虚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姑娘,又将荼蘼拉进了屋子里。
有些话,别人听不得。
可是他憋不住话,想说的就一定要说出口。
所以,只能关起门来说。
“掌柜的你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酒馆的生意是不景气,所以我们也从来不伸手讨银子,哪次不是你看着给几个子儿,我们就收几个子儿。可是那边,做着没有本钱的买卖,一单何止千金,这点钱不就是九牛身上的一毛?”
“你想收她做酒馆的伙计,就得走酒馆的账。”荼蘼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门外的人那双手上,“想要走那边的账,她会杀人么?”
“看着应该不会。”张子虚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手上,能杀人的手长得什么样,他自然比谁都清楚。
“所以嘛,不管是什么买卖,都得有自己的规矩。我是个生意人,从来不做注定赔钱的买卖,也从来不养根本没用的人。”
“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一句话了。”
“什么话?”
“越是有钱的,就越抠门!”
“你怎么不说,越是穷酸的,就越喜欢装大方呢?”荼蘼只是随意笑了笑,她早已看出了张子虚今日奇怪的举动,“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馋人家小姑娘年轻漂亮。”
“呸呸呸,我这是看你平日做了太多的亏心事,想替你多行善积德。”
“想买可以,自己掏银子啊。”
“我的银子,不全都上交了么?”张子虚突然想到前天夜里从白玉飞那赚来的一千两银子,自己还没捂热乎就已经交了出去,要是现在还在自己手上,哪至于如此犯难?
“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小混球,一天天的装着自己多么清廉正义,数落我抠门苛责,真正等到缺银子用的时候,才想得起来攒钱的好。要是万事都顺着你们的意思来,老子有多少家底儿,也得让你们这些糊涂东西给败光。”
她话说着,没再理会他,已独自走出了屋子。
小姑娘还等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是为了她而来的,没有等到回应,自然也不会走。
荼蘼笑眯眯地看着地上的姑娘,扶着她慢慢起了身,柔声说道,“小姑娘,我有个好建议,不知你肯不肯听人劝?”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你与其卖身于我,倒不如卖给黄金屋。
他那个人啊,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他平时呀,也就会拿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开个玩笑,可是呢,他偏偏也是最懂风情的,尤其最疼听话的女人。
若是看到你这般姿色,纳个偏房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你看黄金屋这个人,年轻,俊美,多金,权重,才华横溢又温柔倜傥,就算不是王侯贵胄,怎么也算是个风流才子,跟着他你不亏的。
反正你也没有什么去处了,还不如去享受那荣华富贵,让你爹也跟着你沾上福光。”
小姑娘静静听着她的话,低头不语。
她抿着嘴的时候,鼻头又是轻轻一皱,让张子虚看着又是一时气恼。
他转而不再看他们,而是走到账台旁边那张椅子上,揪着谢乌有的胡子把他提了起来,“你个死猫,每次遇到这种事儿,你保准儿变成个哑巴。”
谢乌有倒是坦然地笑了笑,捋了捋那一撮被张子虚揪乱了的胡子。
“所以我一向认为,我一定会活得比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