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所以她才总是心疼张子虚,又更羡慕张子虚。
“我也看出来了。”张子虚点了点头,“你瞧他的指甲,金算盘刚刚作揖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他是不留指甲的,可这个人的指甲却比之前要长了三分,一个人的指甲在一眨眼的工夫可以从长变短,却总不能凭空就长出这么一截的。”
“观察入微,很好。”她说着,已又开始向前走去,“你知道洞察秋毫之后,该是什么?”
“先发制人?”
荼蘼淡淡地笑了下,低头看向面前正躬着腰的人,好像很吃惊的样子,“哟,这不是金算盘金大管家么,这么巧又遇到了。”
听到这样的话,张子虚才知道,洞察秋毫的后面并非先发制人,而是大智若愚以便伺机而动。
一个人若是觉得自己的把戏并没有被对方看出,便会因沾沾自喜而掉以轻心。
所以一个人想要更快地得到另一个人的信任,同样的,装傻无疑是最便捷的一种方式。
一个耍小聪明的人和一个本分老实的人,换做任何人都是更愿意和老实人做朋友的。
掌柜的告诉过他,女人的优势就在于,男人永远都觉得天底下的女人本就比男人笨,所以聪明的女人也乐得当这个笨蛋,不必再多费力气。
而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恰好又最懂得利用自己那张清纯无辜的面孔,骗取这些自认为是老江湖的信任。
“在下虽是金管家,却不是金算盘。”躬身的人微微抬起头,脸上还挂着那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他回答的话很官方,却解释得很有耐心,“金算盘是在下的胞兄,筹备赌坊的生意,在下金钥匙,主要是打理一言堂的一些琐事。”
“明白了。”荼蘼突然凑近到他跟前悄悄问道,“他是招财的金算盘,你是守财的金钥匙,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个散财的兄弟叫金腰带啊?”
金钥匙脸上的笑容已变得十分勉强,“这话怎么讲的?”
“杀人放火金腰带,这名字简直就非他莫属。”她抬头瞥了一眼头顶上这大大的牌匾,每次看见这一言堂的招牌都想一把给它摘了下来,“若不是你们两兄弟长得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我还真以为黄金屋就是你们那失散多年的亲兄弟金腰带呢。”
“花掌柜可真会开玩笑。”
“好笑么?”她细细盯着他的脸,却露出一丝不悦之色,“那你怎么不笑?”
金钥匙的脸上又尽力挤出了几道褶子,可是他的嘴角已有些因保持笑容太久而僵硬得发抖。
都说笑容可以治愈创伤,可如果一个人在失意的时候遇到了这样一张笑脸,一定会不想再多活半个时辰。
“谦恭有礼既可是曲意逢迎,亢心憍气也并非不可一世。”荼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从他们做的事之间已经察觉出了个中端倪,“金算盘有金算盘的好,金钥匙也有金钥匙的好,你不必事事非要和他一样的。”
金钥匙的眼中又划过一丝奇怪的神情,似是充满了感激。
他知道,她懂他。
金算盘与金钥匙虽然是一对兄弟,可是金算盘实在是太过光鲜耀眼,所以金钥匙也一直都活在长兄的阴影下。
他事事都要学他,学他穿衣打扮,学他待人处事,久而久之,他已经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而荼蘼,就像是无意间撞破了禅机的小鹿,顿悟了他的拈花而不笑之意。
在她面前,他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放松些自己,不必再去守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
他终于可以自在地敛起笑容,瞥了一眼旁边的张子虚,小心地提醒着,“这两天来找黄大人的人有很多,你是我见过唯一的一个不必屏退左右就可以去见他的客人。”
“我们是自己人,没什么主宾之分。”
荼蘼已经夺门而入,不等他带路,她知道他在哪。
张子虚在后面跟着,已经有些凌乱,她一开始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后来又为什么一针见血戳穿了人家的心事,虚虚实实,不明不白,这又岂非是相互矛盾?
可能,这就是那什么恩威并施吧,这个词好像不太贴切,但意思差不多。
他点了点头,他又不是读书人,想不出他们口中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
那些,他只要老老实实跟着她,就不必非得再去学的花花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