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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想着，谢清就一边笑起来，笑容在他脸上没有一点愉悦的样子，反而阴沉得可怕，仿佛下一刻就会狂风暴雨大作的乌云。

突然之间，有人抓住他的手臂，跟着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掌的力道相当微妙，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却像有一股强劲的风猛地吹过心间，驱散了快要将理智吞噬的阴霾。

“行了，你冷静些。”开明打量着他的脸色，喟叹般地道。

谢清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心里却明白，自己再次欠了开明一个人情。

“思虑太重，对你的伤没有好处。”开明又说，“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谢清想起来，上一次开明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生自己的气。

他气自己身为青城派的一员，却无法和任何人毫无心结地相处，他也气自己顶着个院长的名头，修为却还不如一个内门弟子。

甚至他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来修复伤势。开明对他的友善，并不是他就可以心安理得使用七星琉璃石的理由。

是的，这些本来都是他的问题，他可以生自己的气，但不该把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

想到这些的谢清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愤懑与焦虑都吐出去一般。然后他望着开明道：“多谢。”

说罢，他还行了一个同门礼。

是道谢，亦是致歉。

只不过以谢清的脾气，是无法将歉意说出口的。

因此他的礼便行得格外郑重。

开明也还了一礼，随即笑着拉住他，把那两颗小石头又塞回他手里。

“送给你的，你可别给我还回来！”开明笑着说，好像他送出的真是无关紧要的玩物。跟着又道，“你要是不好意思，就给我带些别的来。”

谢清的目光闪了闪。对方这样开口提出要求，在别人看来或许太过直白，但对于谢清来说，有来有往的交换，总要好过一直欠情不还。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看到谢清严肃的神情，开明不禁失笑道，“你什么时候有空下山——哦，你还在养伤，不过总会好的——等你伤好了，可以到外面去，就随便带些什么回来。一根草，或者一朵花，什么都可以。”

一朵花……

谢清并不愿想起之前的事，但他手中已下意识地取出了那朵白花。

白筱筱没来得及交给他的那朵花。

花朵已经枯萎，缩成一团，看上去很丑陋。

开明却目光一亮，顺手接了过去，轻轻弹指。

宛若时光倒流，枯萎的花朵迅速地舒展、张开，恢复了娇嫩的模样，就像少女的双手刚刚把它从枝头折下来一般。

“你这个礼物不错，我很喜欢。”开明带着温和的笑意道。跟着他手一扬，那朵花便像被轻风吹拂着，飘飘荡荡地飞了起来，直飞到山崖顶上才落下。

转瞬之间，青灰色的岩石上，已经星星点点开了一片小小的白花。

谢清默然看着他动作，若有所悟。

“是的，”开明笑道，“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造出来的。”

“那是东海的一缕朝霞，一道初升的日光。”他指着海天之间那轮红日。

“那是瀛洲上的一块青石。”他指着远处青色的山崖。

“那是昆仑山上流下来的雪水，和南海珍珠滩上的一把细沙。”他望了望远处的海，又看看脚下的白色沙滩。

谢清还是没说话，只看着他。

“那时候，我——真正的那个我——正在练一门高深的功法，不能出门，下山的师弟师妹也不知谁先出了这个主意，便带回来这些给我……”开明嘴角噙着三分笑意，目光悠远，像是穿透了成百上千年的岁月。

不需要再说什么，谢清已经明白，为什么自己初到这方化境，便觉得奇怪：既然是修家开辟的天地，却对修行一无所助，反而有一种避世隐居之感？

只因这里并不是为了修行而创，这是一个修行之人为了排解寂寞所建的桃花源。他在这里见到的一切，都是他为了修行大道而终将舍弃的。

他一定无数次地徘徊在这片沙滩，伫立在那边的山崖上，因此千百年后，才会在化境中印下自己的一道影子，永远守在这里，不再离去。

……

脚步声。

谢清刚从化境中出来，便察觉到了外面的声响。

固然，想要不被人察知踪迹，对修道之人来说相当容易。但只是来探一个正在禁闭的人，倒也不必费事。

谢清迅速地将竹简收起，回到自己打坐的地方。他已经醒觉到，这次自己未免太冒失了些。

以他现在的处境，别人可以进洞来探视他，但他是不能出去的。他真身进入化境，如果恰被来人发现，必定要寻根究底。

而他并不愿意将化境的事告诉任何人。

他没有对过往的记忆，也不认识那些认识他的人。别人对他的事的了解，都比他自己要多得多。

所以这件事，已经是他唯一的秘密。

出现在洞口的，首先是一个少年的身影。

“谢院长！”曾城兴高采烈地叫着，就像他跟谢清已经很熟稔了，“我跟洛书院长说你已经好了，洛书院长还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