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住在哪里,谢清并不挑剔。左右到了他这个境界的修道之人,既不吃饭也不睡觉,对起居之事要求极少。就算是白云洞那样的环境,也不过时时施些小术,让衣物干净些就好。
是以他只是打量了一下楼阁外貌,便毫不在意地走了进去。
和朝阳洞这种借天然山洞所建的屋宇一样,这里的地面上也铺着木板,挡住山石所生的潮气。除此之外,室内并无装饰,但平时所需的一些杂物,诸如乾坤囊、画符所用的笔墨和黄纸、门内寻常传讯的符箓、丹药灵石等等,都整整齐齐地摆在一旁。
这些东西便是都装在乾坤囊里也绰绰有余,如今摆出来,自然是给谢清清点的。
最显眼的莫过于一块剑形玉牌,通体温润晶莹,一望而知是上好的质料。其上以正楷刻着“谢清”二字,正是青城派的本门玉牒了。
只不过这块玉牒既是刚刚送来的,看上去也不像旧物,应当是不久之前方才制成。想来过去的那一块,八成是在大战中损毁了。
谢清放下这些东西,直接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并未马上入定,而是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事。
以真识试探时,剑生共鸣,这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后来剑为什么会毁掉了呢?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旧债未还,又欠下了金光的新债?
谢清摇摇头,目光却在身旁不远处捕捉到了一样东西。
是靳少兰送给他的那只草编的蚱蜢,因为放在角落的缘故,一时间竟没有看到。
谢清不禁好笑。恐怕也只有顾松龄有这般细心,连这种不起眼的玩物,都从朝阳洞给他原样送了过来。
他要这个有什么用?
一念及此,谢清倒心里一动,伸手入袖中,摸到了那根从不离身的竹简。
大约那位开明会喜欢这种东西吧?
尽管没有交谈过几次,但开明却是这山上能令谢清放下戒备的唯一一人。
而且他应该很寂寞……
谢清没有再多想下去,伸手提起那只蚱蜢,转身入了化境。
这一次开明正在海滩上踱步。
等谢清走近前,就发现他连鞋都脱了,裤脚卷起,袍襟塞在腰带里,赤着脚踩在细白的沙上,好像乐在其中地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你来了!”
还是一样的开场白,但高兴的感觉似乎更强一些。
谢清通常是个很讲礼数的人,在山上见到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同门,便是没话说,也会见个礼。
但他见到开明的时候好像就从来没有讲究过。
对方那种闲散随性的态度,让他觉得这些都是多余的。
所以他直接就把手里提的那只蚱蜢递了过去。
“送给你的。”
开明看了看蚱蜢,又看了看他,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随即哈哈大笑。
“你从哪儿得来的这东西?”一边问,一边像谢清一样、用手指提着蚱蜢的两根须子接了过去,笑得停不下来的样子,“你自己做的?”
谢清摇摇头:“一个小孩子送的。我没有什么用。”
“我也没有用啊!”开明丝毫不介意谢清生硬的言辞,边笑边打量着那还算精致的小玩意,“你打算下次来,看到我这里满地蹦的都是这个?”
谢清想像了一下那副场景,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
开明看着他的脸色,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罢,便拍了拍谢清的肩膀,道:“来坐。”
两人像之前那样坐在了沙滩上,面对着海面,和永远不会升起的朝阳。
没等开明再说话,谢清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顾松龄送给他的那包糕点。
“这个你要不要?”
开明愣了个神,待看清了那上面的红签纸,一下子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你这人!”他捧着肚子笑道,“你是来探病的吗?”
谢清伸出的手顿时变得尴尬起来,思忖再三,正要收回去,却被开明一把就将纸包抢了去。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你别生气。”开明以一种哄孩子的温和态度说道。
这令谢清十分愤懑,倒好像他在无理取闹一般。
但如果他生气,他就真成了开明眼里的小孩子,也这令人无法忍受。
为什么这个人总能准确地撩起他的火气,还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谢清刚想起身,就被开明一把按住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这一次,开明诚恳地说。当谢清转过头望着他,就看到他带着微笑却又认真的脸,“我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