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那个老男人,同样眼神势利,冷漠地看向她,一脸的失望。她就是白丽的亲生父亲,白大荣。
“发财、发财……”这时,一旁冷眼利箭般看着她的白天娜,一声厉叫,白家的那条老土狗,摇着尾巴奔跑过来。
“发财,把这个乞丐女人赶出去,去,去咬她,赶出去……”白天娜轻蔑地瞟了一眼她的方向,指挥着狗要去赶她,咬她。
白丽抬头,那条叫“发财”的老狗正冲过来,一下看着她的眼睛。
人狗四目相视,彼此双眼对顿时红晕,这狗马上低下了头,欢摇着尾巴扑向她。
是十年前的‘发财’,那时,她读初一,还是幼狗的‘发财’,她用自己的白米饭喂它,和它在厨房后面油烟小房间一起睡。
她和‘发财’在这个家相处过两年,离开这个家时,‘发财’也变成了大狗。
八年后的今天,‘发财’变成了老狗。
八年了,这个白家里现在谁也不认她,谁都看不起她,只有这条老狗还认得她,没有任何势利眼,热情地扑向她。
抱着老狗,她低着头,泪眼婆娑,心里自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跪在这个白家,黄玉芬的面前乞求?
她一直相信,一个人性格的形成都可以在童年中找到痕迹。她从小坚忍,像大人那样,在沉默中想办法解决自己的事情。
六年级,十二岁时,能拉一百斤煤块走一里路,进了初中,在学校,班上没有一个女生扳腕能赢她。她的这种力量不仅仅是生理的,它更多的是源于内心,它支撑着一个人的勇气,决绝,和一种力图改变命运的狠劲。
她今天的模样,就像她小时候,披着头发,赤着脚,一个人白家老宅奔跑到学校。奔跑,仿佛一束秘密追光紧跟着她,挟裹这血液的沸腾,骨子里的信念……
她此时此刻跪在这里,就要一定要把等待着开颅手术的老公救活的信念!
这里是走投无路的她,觉得或许还有一丝希望的地方。
有一丝希望就要争取。
她眼里的泪水滴答滴答,如泉涌般哗拉哗啦,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伸出手,捂住眼睛,控制住呜呜的悲鸣,双手已经完全被打湿。
她的眼睛里升腾一丝又一丝烟雾般的迷离,袅袅几许,她不禁发呆了。
就是迷离中发呆那么三秒钟,从她初三毕业,十六岁离开这个家到八年后,又跪在这个家……所有的一切,在迷离的发呆的三秒钟,全部出现。
她来到建校,报名需要交学杂和床上用品费,是八百元。她把身上仅仅有的四百五元交上去,给收费老师说后续的钱会想办法交清……
她囚首垢面,包里已经一分钱也没有了,学校的伙食补助也是要正式开学一个月后才开始发。首先,她得关注和想办法在建校里生存下去。
她在校园里僻静的角落里游来晃去,背着同学从垃圾箱里拣东西。
可还是来到教室时,头皮却发麻,眼冒金花,额头一颗又一颗大滴大滴的汗水,浑身都湿透了,然后一下子晕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晕过去,是没有饭吃,高度紧张。
在班主任李老师的争取下,学杂费学校垫付了,然后她每天下课就在食堂洗碗,打扫卫生,同学们都取笑她,说分不清她是学生,还是学校的杂工了。
她也找到了一个铁钩子,每天天还没亮,她就来到学生宿舍的垃圾箱,当同学们走出楼道的时候,她就消失。
铁钩子不时钩到一些东西,适用合适的物品,清洗得干干净净,规规矩矩放好在宿舍配套的柜子里。
学校放寒暑假,假期中可以申请留宿。
但是春节七天假期不行,全校要封闭,也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学生会春节万家团圆的时候无家可归,会躲进学生宿舍里。
那一年寒假到春节,她给父亲打电话,父亲说黄玉芬娘家来的亲戚多,她回来没有地方住,说给她汇点藏的私房钱。
她倔强地说,自己有钱,不用。
无家可归的她在学校封校之前,趁生活老师不注意,又躲回自己寝室里,真的是躲在里面。
寝室断电,但卫生间的自来水没有断。
她躲在寝室里,楼道走廊也不敢出去,有监控。
提前准备的一箱方便面和一袋苹果,躲在寝室,只有她一人。
只能在自己的寝室活动,如果出了寝室到宿舍区走廊活动,会被楼道监控抓拍。
如果不躲在寝室里,去外面住酒店?她舍不得花那钱;像流浪汉一样浪荡,在寒风中寻找遮风挡雨处,四处透风的商场门口,或楼洞?不安全。
自己的寝室里起码安全,而且免费!
否则,她春节期间都没有一个落脚之地。
春节那七天,她就是在自己的寝室宿舍喝着冷水,干嚼着方便面,吃着苹果……不停来回踱步、看书、做作业和躺在床上度过来了。
连接吃了一周的冷水嚼方便面作为主食。直到那天班长林晓明来学校拿物品,发现了她,惊讶得瞪大眼睛。
林晓明父亲在他两岁就离家出走,据说去了香港还是哪里,母亲改嫁外地,他从小跟着奶奶,奶奶靠捡垃圾养大她。
他看见如此苦难的白丽,带着她出来吃了一碗粉,那是白丽第一次感觉胜似人间美味,一边吃一边在林晓明面前哭得眼泪鼻涕都分不清。
林晓明家住在郊区偏僻一个破烂房子里,和奶奶相依为命,也是一个苦孩子。
就像林晓明理解她,他也理解林晓明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