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帧半蹲了下来,低头朝着脚下的她笑着说道,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公事的名义是假,与他私会才是真。
“人既已找到,就不打扰了。”凌不惑见状,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顾予初,牵着她往北凌军帐快步走去。
“凌太子不是说有要事相商么?”启帧要喝着叫住了他。
凌不惑本充耳不闻,可顾予初却停了下来,今日之事因她而起,他若不配合,那这谎又该如何去圆。
“我想一个人呆会,顾帆那边让束渊守好。”她低着头,丢下这句话便回了自己的营帐。
凌不惑看着月光下她疲惫又悲伤的背景,心里乱成一片。
议事军帐因顾帆养伤而占用,这两个如泰山压顶般气势凌云的男人未带任何手下,披着裘毛大氅,走在两军营帐中间那条浑若天成的大道上。
“私底下,你和凌子域都该叫我一声表哥。”启帧慢悠悠的开口。
“你就是为了说这个?”凌不惑很是不屑,停下了脚步。
“离你的表嫂远一点。”启帧嘴角阴冷的笑容浮起,让本来就寒冷的北风更加冷咧。
“景帝运筹帷幄久了,前尘往事却反倒记不清了。”
“你的记性也好不到哪里去。”
“呵,我与你不同,我从不勉强她。”凌不惑也笑了起来,眼前这个看似自负的男人若对那个女人的心意当真有丝毫把握,当也不会此时此刻跑来向他宣示对她那早无根基的主权。
启帧沉默了,平静又冰冷的正视这这个势均力敌对手的眼睛,北风吓的都凝滞不动了。
过了一会,他接着开口:“若是两国因她而开战,你觉得小初该如何自处?”
“以东启现在的国力,你好像没有资格同我这样讲话。”凌不惑怼了回去,说起以暴制暴,北凌铁骑何曾惧怕过威胁。
“呵,只是一个小小的假设而已。她那个人呐,聪明又脆弱,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肯别人为她所累,若是她知道自己身负两国万民的性命和期盼......”启帧话说一半,他的表情在月色下诡异又癫狂,他自己甚至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说出这样可怕的话来。
“你这是要逼死她!”凌不惑彻底被激怒了,他拎起启帧火狐皮领襟,如一只被红绸幌眼狂暴的公牛。
启帧眯着眼睛,用力掰开他双手的禁锢,而后抬手弹了弹被强力扯下火狐毛发。
“你瞧,她总是能轻易的拿捏住你,不巧的是,我也同样轻易能够拿捏住她。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说罢,他转头回了自己的军营,只留下凌不惑一人在原地凝重不语。
他一个人在冰冷的夜里走了很久,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顾予初营帐的门前,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掉头离开。
卧榻上女人睁着双眼,仍旧惊魂未定,手冒虚汗。
方才真得太过惊险,细细想来若是稍有不慎,就落入了启帧的圈套。
她身为女流,无缘无故出现在东启军营,之后引发两军骚乱,露面时衣衫不整,实在惹人怀疑和非议。
此事一出,启帧贵为一国之君,她顶着赫和公主的虚名,名义上与东启还有婚约在身,此事于他来说不过是一桩风流笑谈。
但凌不惑不一样,无论他是顶着凌子域的放浪形骸、不成气候的破名声还是死而复生的皇储遗君,也不论这一两年他领军出征,拔犀擢象,有多么的智勇果敢,战功彪炳,都将被一笔勾消。
这些时日,他对待顾予初的特殊,谁都看的清楚,觊觎一个已有婚约女人本就荒淫无耻,有损清誉,再加上今日他不顾两军盟约之大局,刀剑相向友军的鲁莽冲动,是要被世人诟病指责一生的,那么今后他又该如何立信于三军、赢得北凌朝野的信任和拥戴。
东启、北凌本来国力不相上下,可五年来,两次西戎来范再加上镇西军叛乱,内忧外患下,国力损耗虽在控制的范围之内,但也大不如前,更不要提与北凌抗衡。
启帧此举,这是要置凌不惑、凌子域两人于不孝不义的境地,撕开北凌朝野平静下的暗潮汹涌,怂恿那些争而未发的狼子野心,动摇北凌的根基!
万幸,她与凌不惑默契配合,才勉强平息这场骚乱,寻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想到此处,顾予初不禁后怕起来,她不敢相信启帧阴险疯狂到了如此境地,而凌不惑为了她竟然不顾大局,糊涂至此。
这些个忧惧和自责缠绕着她,直到拂晓困到极致才得以睡下,待到她醒来后,才发现凌不惑失神又安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你醒了。”他回过神来,面色如水,看不到任何情绪。
“嗯。”
“那我去端些汤粥。”凌不惑站了起来,颓然的转身。
“凌不惑。”顾予初爬了起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口。
“什么事?”他没有回头。
“我求你”,顾予初低着头,憔悴不堪,“以后再也不要为我做任何傻事,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也还不起。”
凌不惑这才转过身来,他本想开口安慰她,可无意间瞥见她脖子上刺眼的血印及欢迹,所有的话都堵在喉间。
他单手抬起了顾予初的下巴,逼她看看清楚自己,不知过了多久,他嘴角才浮出一丝丝自怜的苦笑,之后便出了营帐,再也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