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真相的宾客举杯附和,可凌不惑却丝毫没有欢喜之色,反而异常反感,甚至就连素爱舞乐的凌子域也面有愠色,他们兄弟俩漠然对视,对自己姑姑别有用心的借题发挥心知肚明。
八仙行乐有何妙处顾予初看不出,但这舞她再熟悉不过了,其中一些特意编排又醒目的动作她都能舞的出来,毕竟这是她唯一会的剑舞,而教她这只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行书院的乐水师父,是凌不惑、凌子域的生母,老凌王的发妻,北凌薨逝的皇后!
贺兰公主显然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她太知她皇兄的心中的遗憾之处,略施手段,拿帝后的感情做了点文章,便挽回了圣心,这是她手里最后一张牌,也是她重回巅峰的关键一役。
“恭喜公主娘娘得王上重赏,娘娘心思精绝,再下实在是佩服。”顾予初实在是忍不了有人拿别人的伤口隐痛做文章,又涉及她敬重的乐水师父,便借着祝贺好好的讽刺了一番。
贺兰公主脸色难看到可怕,但她仍体面的端起酒杯,承下这一杯不怀好意,回敬道:“本宫既不像赫和公主一样富可敌国,也不似尉迟将军一般宠辱不惊,不过是在这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里讨个好彩头罢了。”
“这样的好彩头也不是寻常人随随便便便可讨要去的,公主娘娘慧心巧思,实属过分谦虚了。”
贺兰公主没有再接话,更是没有吃下这杯酒,她不轻不重的将酒杯置于食案,强颜欢笑了一秒。
简单一个回合,顾予初便还了自己和凌不惑、凌子域两兄弟心里一个畅快,一旁的单明曦扶着鼻子偷笑道,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欣赏顾予初做作的曲意逢迎。
“臣弟要敬太子殿下一杯,代理朝政辛苦。”凌子域假模假样的举杯关爱,实则是庆祝顾予初方才的漂亮反击。
“你既知道你哥哥辛苦,就当早些回来协助,不要仗着自己新婚,就推脱不理公务。”老凌王借着这个话题说道。
“儿臣领命,其实明曦也常催促我,要多协助兄长,不过,兄长醉心公务,废寝忘食,父王更要多关心才是。”
“娶了媳妇是不一样!”老凌王摸了摸胡须笑盈盈的感叹道,“太子忙于朝政,太子府里的大小事物看来是需要一位女主人来操持,太子你以为如何。”
“儿臣正有此意!”凌不惑顺着应和道。
“那明日便然后内府为你拟定太子妃人选。”
“儿臣婚姻之事不必劳烦内府,臣已有心仪之人。”
听到自己的儿子有了心上人,老凌王面色如常,却独独没有接话。
“父君怎么不问问是哪家的姑娘?!”凌子域来了兴致,估计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月升将军。”未等老凌王反应,凌不惑不问自答,语气之坚定,声音之洪亮,任凭在场的哪个席位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凌太子不假思索的表白,让全场哗然,大家齐刷刷的注视着顾予初,她本人被盯的后背发凉,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今日这两个兄弟是打算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一面焦了不够还要翻过来,真是够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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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对于请婚这事,她并不反对。就算靖川王府的喜事没过多久,一道旨意便下来,也无所谓,用不着管其他人什么想法。
但这个场合不同。
她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却喧宾夺主,往别人舌根子底下递上话柄,好似她故意惹人注目一般,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来了火气。
老凌王仍旧沉默,四下静默一片。
坐在贺兰公主身后席位的姬恒想到母亲的大计,不免有些焦急,便顾不得合不合适,开口说道:“听说,月升将军是赫和的十一公主,与东启明帝是有婚约在身的。”
贺兰公主回头凌厉的扫了一眼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姬恒吓的赶紧闭了嘴。
“赫和既已归附,旧朝联姻皆不做数,即便是作数还是得北凌点头了才算。”复诚王见太子面色难看,解围道。
老凌王横扫台下一片,依旧不说话,看不出对这桩婚事有任何的赞同之色。
“臣妹还记得,当年赫和也曾与北凌联姻,若不是御西之战,苒萦公主以身殉国,恐怕早已嫁入北凌,成为太子妃了吧。”贺兰公主见老凌王如此态度,找准了时机,才开口提及凌太子那桩与赫和公主短暂的姻缘,一来肯定赫和与两国和亲之事,二来为了恶心恶心顾予初。
提及蓝叶,顾予初暗暗扣紧了拳头,别人再怎么拿她做筏子,她都可以忍,但蓝叶不行。
今日种种,全起于凌不惑的一时冲动,她实在不愿揣测他到底有何用意,只觉得心里越发堵的难受。
“我要娶的是月升将军,拿陈年往事做什么文章?!”凌不惑见话题转了风向,察觉到顾予初的不快,跟着怒了,他眉头一拧,冷冰冰的开口。
贺兰公主本意不想得罪太子,但又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桩婚事落定,才赌了一把,现如今惹怒了正主,吃了蹩,只能夹起尾巴,再不多言。
老凌王不语,太子发怒,靖川王隔岸观火,整个宴会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王上,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个时候,汪智亘突然站起,打破了沉默。
“学究,请讲。”老凌王还是很给他面子,客气的回道。
“御西之战后,赫和国破家亡,得北凌庇佑,才保得朝夕。乐嘉王朝倾覆,前尘往事自无需再提。”汪智亘先是抬起北凌至高地位,以乐嘉王朝覆灭将所谓的联姻一笔勾销,拔了众人乃至天下对十一公主的非议之舌。
但提起这些对他来说并不容易,纵是心中意难平但又不得不放下不复存在的家国天下,汪智亘心中怅然,他停顿一会,接着说道:“然,月升将军不仅仅是北凌的臣子,亦是赫和百姓心中最后的尊严。月升将军得太子殿下赏识青睐,是平生之幸也,但,金玉良缘除了情投意合,还讲究众望所期,倘若需要力排众议才得因果,或是忍下非议和委屈被动奔赴,那实在是大可不必。”
简单几句话,汪智亘便将赫和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摆的清清楚楚,顾予初哪里会不懂他字里行间如至亲长辈般的百般维护,低头浅笑,心里万分触动。
“学究所言极是。是我唐突了。”凌不惑致恭敬拂礼的回应,抬眼之时不自觉瞥过顾予初,端倪着她的态度。
“储君议亲涉及国本,倘若定下就无须他人置喙。但在此之前,即便太子有意,也得先行问过月升将军的意愿方可再论。”老凌王就着汪智恒的台阶,警告一番那些企图妄议之辈,而后给足了赫和的面子,许了顾予初的自度之权,但也将此话题终结,今夜不欲再提。
至此,凌不惑今日冲动背后的两个目的已全然达到。
虽然赫和与东启的婚约与他而说谈不上是阻碍,但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这个解释以正式官文昭告显得过于重视并不妥当,老凌王也未必同意,与朝堂之上提及,又难平后宅是非之口。于是,他借着这个正式又不是那么正式的场合,当着达官显贵及官眷的面,主动锁定自己的婚事,再借着汪智亘的陈请和老凌王的首肯将赫和的陈年往事翻篇,从此无人再敢借此说事。
老凌王的弦外之音在场之人皆听的明白,各自转而安心听曲儿,就当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只有不嫌事大的凌子域,不管自己的老爹是何打算,也不管自己的大哥愿不愿意,慢悠悠的举杯自酌,继续拱火道:“依我看,今日天时地利人和,太子不如就此问个清楚,省的徒增月升将军烦恼。”
“靖川王新婚燕尔,不理政事,这闲心生的未免也太宽了。”凌不惑知他是故意挑事,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臣弟也是关心则乱,没考虑到太子殿下的面子,实在是不该,自罚一杯。”凌子域不以为意,笑着一饮而尽。
老凌王见两个宝贝儿子你来我往明枪暗箭,并没有出言制止,而是静默的注视着稳坐泰山的顾予初,意思再明白不过。
顾予初见躲不过,迫于无奈只得如无事一般举杯敬主席。
“臣再敬王上一杯,赫和百姓受北凌福泽,得以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但路漫漫其修远,三年衍承之期未届,臣定当竭尽全力,护守一方。”
这是她几经斟酌,觉得最为稳妥的答复。只提公事,不论其他,像是表明了态度,又好似没有,别人也挑不出错处,但唯独未顾及某个人的感受。
凌不惑这边虽不奢望她能当场有所回应,可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心里期望仍旧发了芽,可她这一盆冷水扣的他猝不及防,而手里的这杯酒他更拒绝不得,他斜睨着这个有恃无恐扰他心神的女人,心里不是滋味,最后怅然举杯饮尽。
“月升将军鞠躬尽瘁,以大局为重,看来是无暇顾及自己的终身大事啊。”凌子域不厌其烦的过度解读着他们两个人话里的意思,生怕别人听不清楚,看不明白。
顾予初生吞了火气,白眼一翻,懒得理他。凌不惑脸色铁青,眼露寒气。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单明曦再忍不住,咬着牙狠狠的威胁着身边的男人。
“夫人说的是,我这就闭嘴。”凌子域笑嘻嘻外着头赶紧示弱,他要搅合的局已成,自是没必要再多言。
而后,宴会照旧,为调节气氛,复诚王提议行酒令,老凌王又来了兴致,每每总要参与其中,还不许别人故意放水,否则重罚,赢了更是有赏,宾客们得了令跃跃欲试,如此热闹的结果就是凌不惑代替老凌王一杯一杯的罚酒,他心情本就郁闷,也不推脱,能喝三杯他绝不一杯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