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东廉吃过午饭,正倚在石坑河边的大水竹林边闭目养神。他虽然说是闭上眼睛,但心中清醒且耳听八方,就算是河里有条小鱼跃上水面他也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范银生赶着来福从河堤上经过?
范东廉见老爸走近了,就上前来,说要帮老爸扛那截樟树回去。范银生就说:“扛个六七呀,什么时候了,你下午不用开工吗?”范东廉看看手机,确实是差不多够时间开工了。于是又回到竹林里坐下,顺便摸了支烟出来抽。他一直望着老爸范银生赶着来福走过石坑大桥,就在那一刻,他似乎对自己的父亲有了个全新的认识:觉得以前他说过的道理都很有道理,觉得老爸能够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努力的了。
范银生一路上,脑子里老是想着风水大师田贵兴的意外离世,在脑海里反复模拟着那场车祸现场情景。田贵兴怎么会有这样的结局这样的下场?是他自己找的,还是上天安排的?……
范银生回到村口,老婆银生二嫂已经戴着顶草帽在那里等,一见到范银生就骂:“干活都看看时间嘛,现在什么钟点了?牛扛得住,人都扛不住啦!不吃饭怎么样干活?”
范银生好像没有听到老婆在说什么,伸手就去解牛背上面的木头。银生二嫂又骂了:“傻鬼,能不能先把你扛着的木头扔掉再去帮来福啊?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在桥头堡那里饮多了烧酒?”
如果是往日,范银生肯定是回骂老婆几句,但今天没有,范银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吃午饭时,范银生喝了点酒,饭后就在厅里的木桥凳上睡了一会。睡醒后,他没有继续过石坑村那边锯树头,而是提了一壶茶,拿了水烟筒往儿子范东廉的园艺场里去。
到了园艺小园,范银生就坐在树荫下的那个木头茶几上去饮茶,去抽烟。
范银生活了将近六十年了,是头一次抛开工作这么休闲地坐下来饮茶抽烟。
范银生回首自己的这大半生所遇到的人和事,又想到儿子范东廉,又想到刚刚离世的田贵兴,又想到大水牛来福,越想越远,到后来竟然是竖起手指和脚指统计一下,打自己懂事开始,村里面到底走了多少人?不统计不知道,一统计范银生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自从他有记忆开始到现在,望牛岭村已经是有九十六人上山了,其中绝大部分是老人寿终正寝,但也不乏英年早逝壮志未酬的,他们生前有叱咤风云的,也有默默耕耘的,有人上人的,也有下贱如草芥的,但结局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范银生往水烟筒里塞了熟烟丝,啪一下点燃了,深深地吸了进去。
天上飘过了一朵白云,瞬间挡住了当空的烈日,一阵微风吹过,让范银生感到瞬间的清凉。
范银生在园艺场里对着那壶茶,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想了很多很多又想了很远很远,最终却不能给自己的人生下一个定义,说白一点,就是不知怎样活才对。
远处,有一户人家开始做晚饭了,在寂静的乡村里升起了一缕炊烟。天边的晚霞越来越漂亮,仿佛是为了迎接那缕美丽的炊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