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廷,他……尚在孝期,我还是完璧之身,若有一天,你能娶我,我便把自己交给你,倒不付负了你一场情意。”
他燃亮灯火,烛花轻爆,他想起她入睡前,她与他低语的一句。
眸中鸷意,被烛火和这话稀薄了丝许,他曾以为,她与连玉必已……他自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厌恶未嫁先“许”的女子,但她的情况不同,他心中已有准备。
若是有那天,倒是江山以外,上天给他的这二十多年的苦痛和禁忍的另一份赠礼。
只是,唇边弧度很快冷硬起来,成王败寇的道理,他清楚的很,没有得到前,说什么都是假。历史,从来都是属于胜利者的赞歌。
他躺回床上,随手在床前抽了本书,一张纸笺飘到他脸上。
纸上的字张牙舞爪的搁在他眼前,字如其人。
他皱眉拿起,原本恢复平静的心情,突起了丝薄涌。
“冯素珍,你若是未死,若是知道我曾对你哥哥说过,有那么一天,我若是功成名就,愿给你名分,算是对你这么多年的陪伴的谢礼,你会怎样?”他心中淡淡想。
马车进京后,连玉脸色越发青黄,但应对与命令却越发沉着,他让他们把随身带着的好马,弄到马车上,换下这已负重跑了一天一夜、长途跋涉的两匹千里好马。
人人都看得心惊又心酸。
这几天里发生的事,连玉当时的情景,都还历历在目,谁都忘不了。
那天,谁都想不到,竟是他在打斗中“突围”而出,他边打边游弋到其中一个族中大家长面前,低语让对方出外求救。
他告诉这人说,他事先报了官,官兵应已到了他院子附近。
这位大家长虽站在鹰炎一边,但如今族人在打斗中伤重,谁还能采矿?鹰炎发起狠来,也不可能听他的停手,从长计议。
官府平素不会太多管辖族中事,再给点“酒钱”,什么都好说,此时教官府武力暂时接管一下,阻止厮杀,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结果,他去到这外族人的院子呼喊,喊来却是的一大批武功高强的黑衣卫。
可想而知,这族中的事,后来是被这外族人暂时“接管”了。
祠中情势一被止住,连玉立刻便飞奔出祠,众人却只在祠外不远的地方,发现了重伤昏迷的瘦高侍。
还有被杀得七零八落的族人的尸体。
素珍却不见了。
连玉疯了般把“李怀素”“冯素珍”两个名字都叫遍,让所有人都去找,却一无所获,瘦高侍伤势颇重,昏迷不醒,他自己跑进死人堆中,一个个尸体去检查,那脸上神色狰狂恐怖。
最后,竟真被他在死人堆里掘出一个重伤未死的族人,问到了那女人是被一伙黑衣人带走的。
他和桑湛交代几句,将一半人手留下协助这青年处理这族中事情,便命令起拔回京。
“若是被权非同带走还好,若是母后和慕容定,那是杀父之恨、丧兄之痛;若是镇南王夫妇,她判了裴奉机死罪,朕又和妙相联手,令二人在魏王面前失势,那是丢权之祸、失子之仇;还有朝中那些人,朕为了替她在老百姓里正名,把她破案的事扬出,黄中岳后来知道岷州的案子是她破的,那是弃侄之怒;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晋王党人,他们竟不告诉她朕是下命的人,分明另有心思……所有这些人,都会要了她命!”
路上,除了此前权非同那句,连玉便只说了这几句话。他说话分析时的语气和他亲口下令打她那天相比,更冷静十分,但眼中神色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狂暴,却被他死死压着。
他素日里最爱洁净,路上稍息,却并未换下一身血衣。除去中途吃两口干粮,他坐得笔直,不曾打过一个盹儿,他一直把帐子撩开,双眸凌厉地紧盯着外头景物,查看这路程还剩多少。
若是他们不曾把食物递给他,他也忘了问要食物,但中途命人换马,让护卫兵分几路,到哪些地方打听,每道命令却是纹丝不乱。
连捷和朱雀胆惊心战,这具身体再年轻再强壮,这样下去,会垮掉。他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淡淡开口:“天下这场大仗还没开打,她还没原谅朕,朕死不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起来,跃出马车。
车上每个人都一阵心悸。原来竟已到了相府,他们竟全然不知,便连平日自诩最聪明机智的玄武。
他们觉得疯了的人却……
夜色初晓中,他们先后跃下马车,看到他站在风雪中对门房厉声道:“通传权相,连玉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