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目光微微一黯,把手收回,说道:“我们谈谈。”
素珍轻声开口:“从你明明还活着,却把我留在宫中一人面对,一人承受的时候开始,也就断定了你我之间,看似是你付出的多,但也不过是看似而已。你凭什么非要我依照你所说所想来做,我办不到到你便恼我冷我,那你欠我的呢,连、玉?”
连玉整个僵住。他缓缓的笑,然后眼中一片猩红。
素珍见过他睥睨天下、成竹在胸谋算远致的模样,也见过他失却冷静暴怒如雷、伤恸难抵的模样,可从没看到他形同死灰,死寂一片的模样。
她是他放在心坎里的人,是以,他的软肋在哪里,她一清二楚。
她其实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他的苦,他的责任,那个时候,他不知,李兆廷对她的心魔和执念,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可她还是出言狠狠伤了他。
情爱有时真真是世上最难解的东西,那般甜腻诱人,让你如痴如醉,甘于为所爱的付出一切,却又那般忧惧可怖,让你最不惜伤害的,伤的最恨的就是你最爱的人。
实际上,话语一出口,她便后悔了,直想起来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慢慢伸出去,想去握他手,却见他缓缓站起来,低声说道:“原是我对你不住。我确然不该要求你什么。”
他说着,走了出去。
素珍懊悔不已,见门关上,扬手便给了自己一嘴巴,她不顾脚上骨伤,下床想去跟他道歉,但走到门口,又默然顿住。
他是难受不错,可她不难受吗,为何……每次先低头的都是她。
连玉一直没有再进来。
连捷亲自送来药,差点没亲自喂,白虎进来接过侍候,她拒绝了,她向来没有要人侍候的习惯,又或是,她心底,在等着什么。
白虎带着几名侍女一直候在门外,知她喜静,也不打扰,只等她吩咐。
但直到到夜里,他都没有来。
四下一片寂静,屋中小榻上方挂着一盏小灯笼。
灯火朦胧,这样昏暗安静的夜,让人格外难受,这伤疼身上的是其次,心上的才教人难受,她无论如何不能入眠,就那样直直看着顶上床帐。
“主子,有些话我不知当不当说?”
一道声音突然从梁上响起。她吓一跳,旋即想起什么,怒道:“玄武,你给我滚下来。”
屋里传来玄武一声笑。但他没有滚下来,而是继续道:“主子,主上这几年过的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她一下说不出话来,只听得他又压低声音说道:“小主子几乎从没离开过主子身边,这是第一回让麒麟带着出的远门。这几年,都是主子亲自带在身边,把屎把尿,亲自教养,几乎从没假手于人,除去出战。”
“太后和几个大人曾劝他娶妻,劝得几回,有一回他大发雷霆,说这辈子就这般了,不会再娶妻。他膝下也不是无人继承,他有小主子,哪怕没人,他也不会再娶了,自打那以后,便没有人敢再劝了。”
“太后曾说,姓顾的女子以后,他不还是有了你?这辈子还长,怎么如此笃定就没有人了,她让他试试,她到底希望主上膝下能有个儿子继承大业,也不愿看他孓然一身,孤独而终。”
“他说,他同那位顾姑娘好的时候太年轻,还没能把青杏熬到熟透,就悄然而止,他以为她死了,伤心了些年,但随着时间过去,慢慢地,痛楚也就轻了。但他后来遇上你,同你一起的时候,时候正好,就好比一本书,顾姑娘的,他只念了半本,你的,他却看完了。”
“他说,年少轻狂、能为一个人把自己全都交付出去的年月就那些,这人的心,越长总是越硬,是以,哪怕他身边再出现多好的姑娘,都不能再惊艳到他了。这些年,主上去过好多地方,真见过好多好多很好的姑娘,聪明的,美貌的,可他再也没有对谁笑过。”
“主子,有些话他没有当众说,但他同属下说过。他说,只待国事山河定,小主子一及笄,他便去寻你,不负这江山,也不负你。”
“主子,他就在门外,同你一门之隔,他命人在地上铺了一层白毯,因为怕吵到你。他想见你,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也不知该如何跟你说,他再也不能经受一次你不辞而别的滋味,他爱着你,并非尘埃落定的笃定,而是总好似第一次见着让他钟情的姑娘那般,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话到此处,没有了声息,素珍摸了摸腮边,早已湿润、冰凉一片。
她揭被而起,三步两步跑到门前,而后,轻轻把门打开。
月白如霜,他一身蓝色衣袍,背对着她,微微仰首站在月下,不知站了多久,地上,是一大片雪白毯子,好似骤降了一场雪。
她缓缓开口,故意地,“你为何还在此?”
听到声响,他背脊明显一震。
---题外话---抱歉,这更晚了。玄武的话,我写了许久,不是什么漂亮的词句,类似的也已说了几遍,但结局之际还想说一说,希望无论是书里,还是我们生活里,总有些爱情是历久常新,是年少轻狂后永远不会再说下一位,说再见。大结局进入倒计时了,明明惦记了那么久的事情要解脱了,我却好似失恋一般,竟然不舍得写完。下一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大家再见了。不过放心,不会注水哈,就还剩三四章左右,连氏夫妇和小李子还要再见一面,还有冯美人当年的锦囊到底说了什么,都会写到。22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