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谢思清从洗手间出来却迷了路,怎么也找不到小葡萄正在打的那台老虎机了。
绕了两圈之后,谢思清突然瞥到了一张有点熟的脸。
……陈正直?
谢思清走近些,真的是陈正直,正在牌桌上打德州扑克。
陈正直曾经是圈子里的金牌制片人。
制片人这东西,人、财、物,全部都是他管,从寻找投资、组建剧组,到拍摄生产、后期制作,再到影片发行、申报奖项,全权管理整个流程。
陈正直神奇之处在于从没亏过本。
他是商科出身,因为喜欢电影,转行做制片人。
他在审视一部电影的时候,看到的是资金流动的轨迹。
据说,他在电影筹备阶段,拿到剧本、演员名单、场地选择等等方面的信息之后,就能准确说出这部电影是赚是赔。
如果要赔,他能做出精确调整,保证最后还是赚的。
没错,他对数字极为敏感。
而且,他在市场运作方面很有一套,总能找到新的宣传方式。
在娱乐圈最后几年,他被称为“烂片教父”。
因为,由于钱的诱惑他为一部烂片担任了制作人。虽然名字是“陈正直”,但他一直以无下限而闻名,凡事只认一个“钱”字。
这部烂片一无是处,可是,陈正直却忽然想到,“烂”本身就是一个卖点。
越烂就越赚钱。
当时陈正直发现,最社交媒体上被吐槽的次数,与票房完全成正相关。
好的东西不一定会有很多人会感兴趣,但被称为“世上最烂xx”的东西却总能吸引人去看看它到底有多烂。
于是那次,陈正直便以“雷”为噱头进行炒作,然后,那部之前没有任何人看好的烂片一举拿下当季票房冠军。
之后,陈正直又如法炮制,让几个烂片大火了一把。
于是他就有了一个“烂片教父”的名头。
那几年,去邀请陈正直做制片的,全部都是雷剧,而且一个比一个雷,不错的电影都生怕沾上他就变成烂片、或者被他宣传成烂片。
大家似乎完全忘了他之前还为很多优秀的作品担任过制片。
烂片教父当了几年,就在众人对此现象非常感慨之时,陈正直却突然间就宣布退出娱乐圈,并且从此杳无音信。
可是……谢思清想,居然能在这里看见他。
谢思清站在远处瞅了半天,最后觉得也没什么可以说的,就继续踏上了寻找小葡萄之路。
——不过,自从发现了陈正直之后,谢思清每天都会去那看一眼。
不出意料的是,他每天都能看见陈正直。
谢思清忍不住想,难道,他退出的这两年来,就是每天在澳门的赌场里混迹?
到第四天,谢思清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一直等到了早上,浑身发酸,眼皮打架,但是终于还是被他等到了陈正直起身的那一刻。
然后,在陈正直打算回房时,谢思清在酒店的走廊里叫住了他。
“……你认识我?”陈正直问。
“……嗯。”谢思清说,“认识,因为我是一个导演。”
“哦?”陈正直眯了眯眼睛,“没见过你,叫什么名?”
谢思清有点尴尬地说道:“……尧舜禹。”
“什么尧舜禹完全不认识。”陈正直说,“不过这两年我也没关注。”
“我不出名——”谢思清说,“两年没有您的消息……您在做些什么事情?”
陈正直哈哈一笑:“如你所见。”
“……就在这里?”
“开始不是。”陈正直粗犷的声音又传来,“我比较喜欢在网上打牌,可以同时开上个好几局,赌场里节奏实在太慢了,不过谁让网上不合法呢,打着打着网站就被关闭,账户里的钱瞬间给封了,前前后后也有百八十万,不知哪一年才要得回来。”
“所以之后就来这里?”
“没办法嘛。”
“那,”谢思清问,“您不打算再做制片人了么。”
“干吗要去。”陈正直嗤笑了一声,说,“我现在赚得比制片多多了。”
谢思清想了想,问:“德州扑克……是靠算吗?不停地算每种选择赢的概率。”
“那是自然。”
谢思清想起来,陈正直曾经是在投行工作的,对于数字的计算反应极快。
于是他点点头:“那怪不得都是赢的。”
“倒也未必。”陈正直说,“打得大的所都是用算,没有谁是靠运气的,靠运气可能偶尔赢,长期讲绝对不可能。”
“……哦。”谢思清不懂这个。
想来,虽然都是靠算,陈正直还是算得更好吧。
“我在这好得很。”陈正直打了个呵欠,“还有几个投资人主动找上我,个个都比电影的投资人大方。”
“……?”
“哦,就是给我钱,让我去打牌。”
“……嗯。”想来就像入股,如果陈正直想降低风险,就用他们的钱,包括陈正直自己每人出20%,然后得失共同分担这样。
“而且他们还都很聪明,以前都是大学教授或者大公司工程师,创业或者加盟初创公司赚得腰包鼓鼓,没意思了出来全职打牌,自己打也投资别人,比暴发户强多了。”
谢思清知道,“暴发户”是指这几年一股脑地涌进文化产业的商人们。
“所以……”谢思清又问了一遍,“不会再回电影圈了?”
“你说说看,为啥回去?口袋鼓得更快合作也更愉快。”陈正直又困了,“困。不和你废话了,我得回去睡了。”
“……”
“真是,看见一个过去同行业的,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话。”说着,陈正直挥挥手,消失在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