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的工作,请客,你爸爸还喝了好几次酒,我当时心疼得不行,好几次从你爸爸手夺过杯喝,我那会儿知道你爸爸的身体不行,你爸爸就在这张桌子上,捂着肚子,冒着虚汗,好几次,我催着他好几次让他住院,他犟着说等你的工作落实了,害怕不能把你的工作落实不好,才去医院,住院才多长时间,人就没了。生病这一年里,你爸爸多难,不愿意给你妈妈说,觉得对不住你妈妈,又不想给秋香说,觉得自己害了人家,一个年轻大学生跟上他这个有妇之夫,一个人在这间里屋死扛,李叔叔指指旁边的小套间,最后这多半年,除了在医院,你爸爸就是在里屋的小床是度过的,一个人折腾,说实在话,你爸爸生病的最后几个月我比她们两个都强,你爸爸把我当做朋友,什么都说,我在外面的沙发上陪过他很多晚上,好几次我装喝的酒多了不回去,故意在外面迷糊,我是真担心他,后来我看他实在不行,才悄悄给秋香说了,秋香把他接回家,硬逼着他到北京,回来才住医院的。胖子叔叔感慨万千,我下一个月就不在这个办公室了,整个办公室都是你爸爸的影子,尤其是他的床,我白天都不愿意进去看,太伤感情了。你爸爸的影子老是让我觉得人活着没什么意思。好好干,璐云。一定要珍惜这份工作,真想上大学了咱把这工作放一放,,给你叔叔说一声,你叔叔供你。咱们厂里除了厂长会计,活都不轻,你还年轻,从车间做起吧。李叔叔打了一个电话,从外面进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李叔叔说话了,张师傅,这是新来的王路云同志,让她跟着你学习,对了,她是王厂长的女儿,业务上有什么不会的,要照顾点。张师傅干净利落,态度和蔼,路云,没事,时间长了就会了,没有上学念书难。一走进宽阔的车间,机器轰隆隆地转着,一股刺鼻的气味迎面扑来,人们在里面穿梭似的忙碌着,我感到措手不及,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呆呆的看着,小云,你先拿过纸来,我蹲下身去拿一摞纸时,发觉纸很重,我咬着牙把纸掂过来,纸的边已经乱了,小云,纸不是这样拿法,两只手抓住纸边,撑开胳膊,纸才不会乱,别慌,慢点。整整拿了一上午,中午在厂里吃饭时,我的手连勺子都拿不起来了。
下午依旧是单调重复的工作,晚上回家时,我腰酸背困,躺在床上,浑身像是散了架。胳膊根本举不起来,想到一辈子做这样的工作,我的泪无声地流下来,我感觉自己会累死的,还是在学校好啊,虽然有时候老师讲题时不会烦恼,可不累呀,有时候自己困了,还可以在桌子上扒一会儿,忽然想起爸爸来,如果爸爸活着,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我到学校读书,也不会这么多烦恼,而这份工作,爸爸还费了那么多的代价。懒洋洋地吃了晚饭,我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感觉身上像是抽了一层皮,妈妈走过来,坐在我跟前,是不是很累,城里的活与农村的活相比,这还是轻一点的,坚持几天,气力顺过来就好了。你比我享福多了,我十二岁就开始在家里干活,什么都干,最发憷的就是到地里背庄稼,夏收秋收,一捆一捆的麦子,你拿呀,一片片的田地,看着你就害怕,气力小可是在生产队你也算半个劳动力,我憋着老红脸,给自己暗暗打气,一趟,两趟,三趟,数着数着,你还别说,光顾数数,慢慢就不累了,你还得学会转移注意力。你爸爸从农村来,上了几天班,回去说,还是城里好,城里人真能享福,在屋里工作,凉快得很,不受风吹日晒,工资还挺高,听了妈妈的话,我知道妈妈是鼓励我要坚持,想起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受过罪,这只是普通的工作,回到屋里,我拿起爸爸的信反复看,感觉爸爸真是太神了,竟然是女儿肚里的蛔虫,连我以后遇到的困难都想到了,并且说的那么准确,爸爸实在太爱他的女儿了,可惜老天爷也是妒忌有本事的人,让他早早的到那个世界报到去了。我的泪水又不争气的流下来。亲爱的爸爸,你在那边就放心吧,女儿一定好好工作,用实际行动不辜负您的苦心。
晚上,我睡得很不舒服,浑身像是千刀万剐了一样,腰疼,腿疼,胳膊疼,全身疼痛,浑身像是爬了千千万万的小蚂蚁,在我身上来回穿梭,使我一会儿醒来,一会儿又睡着了,千奇百怪的梦交织在一起,像是地狱受了一趟酷刑,又回来了,早上起来时,整个身上和我的感觉一样,抽了一道道筋骨。主要是疼痛。妈妈叫我时,天已经明了,我硬着头皮喝了几口米汤,吃了一个馍蹬上自行车到厂子里去了。
到厂里上班的前五天,我真的是到炼狱里经过了一场洗礼,我拿不动那些厚厚的纸,车间里呜呜的机器声吵得我头昏脑涨,浑身的关节像是散了架,肌肉一块一块扯着疼痛,觉得日子看不到尽头,我终于明白了爸爸为什么要让我读书的原因,读书再苦,也没有现在苦。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就是妈妈的情况实在糟糕,以前那么强健的一个人,现在一个劲呆呆地失神地翻着爸爸的衣服,拿过来拿过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有时候连我回来都不知道,我给舅舅打电话说妈妈的情形,舅舅说他问过医生了,家人多关心她,和她说一些其他事,尽量打开她的心结,转移他的注意力,过一阵子就会好,如果处理不好,妈妈以后就会是神经病,真的会成了街上的老疯子,医生说主要是妈妈对爸爸的感情太深,生病时间太短,心理上承受不了。晚上,我和妈妈在一起时,发现还真如舅舅说的那样,妈妈一晚上嘴里都是爸爸的事情,都是爸爸做过的好事,熬吧,终究会有一天妈妈会走出爸爸的世界的。
迎着人们好奇的眼神,我几乎使出了所有吃奶的力气,十来天过去了后,我的全身力气顺过来了,拿上一摞纸像是小菜一碟,和班上的人也熟了,在一起嘻嘻呵呵边干活,偶尔还边说一两句笑话,也挺有意思的。有时候,人们也故意逗我,说我爸爸对他们的严格要求,比起他们对我来,简直是大巫对小巫,爸爸别看平时笑乎乎的,可到车间时,所有的人都害怕爸爸那双锋利的眼睛,左边瞅瞅,右边看看,工作稍有一点疏忽,你爸爸也不出声,就用那双厉眼看你,看的你恨不得从地上找个洞钻进去,你张师傅刚来时,就像你这么大,上班第一天,你爸爸正好到车间来了,他的眼看其他人,吓得你张师傅拿着一摞纸啪的摔在地上,是不是,张师傅,一个老张师傅说到。去你的,我干了十来年,先进获得那么多你不记,就记得我摔跤。张师傅摸摸头发,不过那天确实是被你爸爸的眼神吓怕了。你爸爸是个认真的人,不多说话,但给人威严。不像是李厂长,是个纸老虎,嗓门不小,谁都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