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睡下的保姆估计是听到他们回来在客厅里说话的声音,披了件外套从楼下的房间了走了出来。
“阿姨,这灯是怎么回事?”杨薇问保姆。
保姆的神色显得有点怪,好像心里早就藏了很多秘密急于找人倾诉似的跟太太汇报:“是苗苗的舅舅打碎的,一拳头打在灯罩上,玻璃灯罩当时就碎了,他的手流了好多血,我想问他要不要紧,他也没理我,后来就开着车就出去了……”
杨薇跟韩承礼面面相觑,这个弟弟唱得到底又是哪一出啊?
“那他人呢?回来没有?”
“已经回来了,好像喝了很多酒。”
上楼的时候,杨薇脚下方向一变正要往右边走,被韩承礼一把拉住了。
“明天再说吧,他肯定已经睡了。”
穆之晴躺在床上,黑暗中翻了个身。孩子清晰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可她依然觉得不真实。从别墅回来后,不,应该是走出别墅的大门后,她就觉得自己一直在做梦。这个梦很长,从五年前医院里的匆匆一瞥,到五年后幼儿园教室里的重逢,从那一晚迷醉中情不自禁的错乱,到小区底下他近乎残暴的热吻,中秋之夜,河边树下的款款深情,路遇不平,单枪匹马的正义勇猛,面对她时,温柔而直接的渴望……然而这一切的美好,都抵不过最后在房间里他复仇一般的发泄。
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她现在已经模糊了。不是因为她太笨,而是他,在她面前实在展露了太多不一样的层面,她看不清。
只有最后他说的那句话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他说,从现在开始,我跟你再也没有关系;他说,以后大家路归路桥归桥;他说,再见面你我就是陌路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她忽然就笑了,笑得心里直反酸。世上怎么有这么莫名其妙的男人?上一刻还在口口声声说我喜欢你,下一刻就要跟她划清界限,是他不正常还是她神经病了,她怎么就觉得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呢?
看到她笑,他居然还问:“你现在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嗤,见过这样的人么?把人伤得血淋淋的还要问一句,你痛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见她吃惊难过的样子,他一声轻笑:“这很好,你终于也体会到难受了,但是请你收起那副委屈可怜的表情,你没资格觉得委屈。”
穆之晴觉得自己一定是气糊涂了,不然怎么就愣在那里任他奚落都不知道回嘴。没资格委屈?难道你就有资格伤害别人吗?
他说完那句话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过身去,好像多看她一眼都嫌烦了。
穆之晴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死乞白赖地站在人家的地盘上,被人任意羞辱。虽然不至于要冲上去跟他打一架,但是他都已经表明态度了,她好歹也要表个态吧。
酝酿了半天,以为自己也会像他一样整出一个长篇大论出来,会说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或者是陌路人就陌路人谁稀罕之类的,然而张嘴后她却只听到自己说了一句话:“我今生都不会原谅你。”
走出别墅的时候,她还是雄纠纠气昂昂的,还带了那么一点决然的意味。外面阳光灿烂,九月底的骄阳在午后还带着点夏日的炙热,地上冒出的分明是股股热气,而穆之晴的脚底却好像踩在冰窖里,心里只有一阵阵寒意在升腾弥漫。
身后的别墅里,一声沉闷的声响。杨战站在沙发的扶手边,低头看着地上残破的玻璃灯罩,垂着的右手手背上,新鲜的伤口恣意横生,鲜红的血液慢慢流淌着向指尖汇集,最后滴落在脚下的地毯绒毛里。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他却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咯吱咯吱的响,像风雨飘摇中要倒塌的房屋,又像地壳裂开的声响,然后深深地痛楚攫住了他,从手背一直延伸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