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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曲延回转初试探,灯花瘦尽一诺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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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睡吧。”我揉揉哭红的眼睛,明天一定又变兔子了。

服务员带我们去客房,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抽着烟,看我拿着凉水投过的毛巾敷着眼睛,笑着:“你请我看电影就为了把自己弄哭?”

我还止不住抽搭:“都挺可怜的。你看徐静蕾,爱那个男人爱惨了,结果那男人女人那么多,连她是谁都不记得。”这个电影最能代表他现在的状况,所以决定先拿这个电影开刀。

他缓缓吐了口烟,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那只是电影。不是生活。”

我心一颤,继续向主题靠拢着:“生活里不也有姜文那样的男人吗?”

我发现自己面对他,还是无法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理直气壮,能气壮丹田地质问:生活里像姜文的男人多了,泡了一个个女人,连人家是谁都记不住。可看着他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吸烟的样子,我的满腹抱怨竟然只能化作那么淡淡的一句话。我和他,终究是极难平等地去讨论吧,还没怎样,气势已经低了三分。

他皱着眉头,半晌,悠悠开了口:“一定有一个女人,让他忘不了,只不过,徐不是那个女人。”

我还想说什么,他转看向我,目光中有些玩味,唇际画了个性感的弧线:“你今晚给我看的,是个三部曲。”

我一愣,想想还真是,记不住的女人,和小妾斗法的女人,和正室斗法的女人。

我的心有些慌,似乎要被看穿似的,不敢回应他的目光,半晌,只憋出了句:“不都是想做人家心上人的女人么。”

他走到我身边,抬起我的下巴,静静地看着,眸子里有一丝淡淡的戏谑和灼热,身上的烟草味也扑面而来:“你似乎开始在乎我了?”

我一愣,我在乎他,他才看出来吗?

有些伤感,鼓了鼓勇气,很想豁出去问一问:“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女人?”可是自己的嘴就是张不开,说不出那句话,我在怕什么,是怕这句话透露了我在意的心思而觉得没面子,还是怕答案太残忍自己承受不住?

最终,我只挣扎着问出了一句:“在你心里,有没有忘不了的女人?”

问完那个问题,我的心像停止了跳动般,仰头看着他,静静地等着那个答案。

几秒钟仿佛几个世纪一般的煎熬,他的头低下来,俯身轻轻吻上我的唇,来回厮磨着,声音很沉:“没有,因为不用忘记。”

我双手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他的腰,身子向后仰着,眼泪不觉又渗了出来:“那你……”我本来想说那你对所有女人都没法忘记也不用忘记吗。却是话被他的吻堵在了嘴里,他的吻有些激动,有些灼热,呢喃着:“你对我用的小心思,我喜欢。”

我的脑子轰地就大了,我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了吗?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就像个透明人似的无处遁藏,连那一点点的心思都被洞悉到一览无余。

我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我没有,只是看电影。”

他的身子微微一怔,深看着我,半晌,面色有些沉郁:“你——”似乎想问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我心里也堵得慌,鼓了鼓勇气:“不如我们喝酒吧,喝了酒,聊聊天。”

他抽抽嘴角,算是答应了,不一会儿,服务员送来了一瓶红酒和几碟小菜。我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先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下去,他伸手过来挡,我却是动作太快,全喝了下去。

看着一碟子像豆腐干的东西,我伸手去抓,味道却是极好,“咦?这是什么?味道不像豆腐干。”

他看着我,没有回答,目光一丝暖色,微微抿了一口酒。

我脸有些泛红,嘿嘿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灌了下去。酒其实是个好东西,当你憋着一肚子话不敢说的时候,酒壮怂人胆,还真是很管用。尤其是对我这种酒量不怎么样的,两杯下肚,已经有种满腹心事说与君听的冲动了。

我定定看着他,认真地说:“子越,你活得累不累?”

他一愣,看了看我,淡淡地说了句:“累。”

我嘿嘿地笑了,这个回答很诚实,又问:“是不是每天不停转换角色挺累的?”

他的目光有些冷:“那倒不必。”

我看看他的酒杯,没怎么喝,有点急:“你干吗不喝啊?没劲。”

他看了看我,一仰头把酒全喝了。

我抿唇笑着:“真傻,我让你喝你就喝啊。”后面特别想加句,那我让你去死你干不干。还是没敢。

看着他有些郁闷而恼怒的样子,我忽然很想笑,忍不住嘿嘿地笑起来。

他转到我身边,一把把我拽起来,有些薄怒,把我顶到墙上,一手撑着墙,一手掐着我下巴,咬着牙说:“玩我呢?”

我有些委屈,情绪似乎有点儿不受控制,眼泪忽然就倾盆大雨般的奔涌了起来,声音变大:“我没有,我在被你玩行不行?你的玩具也不止我一个。”

说着说着竟然悲从中来,看着他在我面前就无端委屈,凭什么啊,我要受这份委屈,没有名分,没有关爱,没有专心,我图什么,就图天天看你的脸色吗?

他堵在我面前,我看着就有压迫感,拼命地想把他推开,他却像钉在那似的纹丝不动,一手撑着墙一手按着我的肩,怎么挣扎也动弹不了,气得我抬腿就踹,却也不舍得用力,只是一下下地踢着又不敢使劲,倒憋得腿疼。

他忽然紧紧把我搂住,使我几乎喘不上气来,我挣扎着:“冯子越,你放开我。你浑蛋。”

他却反把我搂得更紧,声音有些激动:“我不放。”一边疯狂地吻着我的唇,用力地几乎把我咬破,我也用力地回应着他,我们是在吻还是在撕咬已经分不清了。更像在发泄,我发泄着我的千般委屈,他发泄着什么?我不知道。

当我被他拽到床上扯着衣服的时候,酒精的作用让我有些无力挣扎,只是颓然地挥着手,头晕地看着他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他的吻渐渐缓和了下来,从疾风骤雨变成了细致的和风细雨,我竟渐渐地睡着了。

当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回想回想昨晚的事,我简直要懊恼得找块豆腐一头撞上去啊。没有金刚钻,千万别揽瓷器活。自己酒量不好,还想让人家酒后吐真言,结果就是自己活现眼。

我睁开眼睛,胸前被他吻出了朵朵梅花,嘴唇似乎还有些肿得发疼。看他还在闭眼睡着,便偷偷掀起被子,还未下床,就被他一把揽过,哼着:“昨晚力气那么大,今儿怎么变成猫了。”

我看看他胳膊上的青,估计是昨晚我推搡的时候掐的,慌忙掀开他的被子看他的腿,果然膝盖下也是一片片的青。

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有些怯怯地说:“对不起,我……”我想说我不是故意的,可自己明明就是故意的,半天憋出句,“我没把握好力度。”

他竟然笑了,看着我有些戏谑道:“酒品不好的人,以后还是少喝吧。”

我一愣,有些失色:“我昨晚还干什么了?”不会又唱《两只蝴蝶》或者抱着他胳膊喊谁的名字吧。

“骂了一晚上浑蛋。”他唇际露出丝玩味的笑。

我暗暗舒口气,虽然我的酒品不好,而且每次酒后发挥很不稳定,但昨晚的表现,我给自己打个满分。

今天周末还要学车,收拾好他把我送到驾校,要下车的时候,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我没有急着下车,静静地看着他,他既然已经知道我的小心思,想必也知道我是想问什么吧,昨晚他的躲闪回避和我的胆怯懦弱,最终似乎也没戳到核心问题上。

我定了定,先开口:“还要和我说什么吗?”

他想了想,捏了捏我的手:“你信我。”

我一愣,什么叫我信他?不觉一问:“信什么?”

他神色一黯,憋了半晌,似乎自嘲似的笑了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给我:“晚上我有应酬,你自己去买几件衣服,天冷了。”

我推给他,摇摇头,“我有衣服。”

他忽然很大声:“我的钱咬手是不是?别人的怎么不见你拒绝?”

我咬咬嘴唇,拿起卡,说了声“谢谢”。在他又将暴怒之前迅速地下车走掉。

仔细地看了看那张卡,是新光天地的购物卡,有效期居然就到下个周末。金额是多少不明确。我叹口气,看来还真是今晚必须得花掉了。

约了邵琦一起去逛,顺便也想看到合适的衣服给她买一件,无功受禄,总归寝食难安。

到了新光天地才发觉邵琦说的崇文门新世界果真是很亲民。没有最奢侈,只有更奢侈,邵琦说,这里的品牌也还好,不算真正的大牌。我好奇问那有钱人都去哪买衣服?

邵琦笑笑:“打飞的去香港的只能算暴发户,很多人都直接打飞的去法国意大利了。”

听得我直咋舌。这里的品牌我都看得瞠目结舌,很多标着打三折五折的衣服,我兴冲冲地跑过去发现还是要好几千。而且这些牌子不仅没听说过,都不知道怎么拼。

逛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邵琦笑:“姐姐,你这么逛几天都不会买到的。看上哪件去试就好了,心理价位抬高点儿。”

我努力地又在自己的心理价位上翻了两番,还是够不到这些衣服的零头,最后咬咬牙,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钱都已经给商场了,不花白不花。

给自己买了两件相对便宜点的大衣,又咬咬牙买了件羊绒衫,之前一直听说羊绒衫冬天穿既轻便又保暖,摸起来手感确实好软和,又买了两件,想着给爸妈寄回去,老家冬天没有暖气,经常要生冻疮,穿着这个,会不会好些。

送了邵琦一件又像披肩又像毛衣的衣服,她起初怎么也不要,被我一再坚持才收下。

但是给冯子越的衣服却让我和邵琦拿不定主意了,邵琦一再坚持要买银灰色的金丝纹的,时尚有质感。我还是偏向传统的白底蓝色浅格子纹的。

邵琦娇嗔着:“姐姐听我的没错的,我见过冯总,还算白,穿银灰色很有气质的。”

我却隐隐地觉得他还是喜欢传统色调的衣服。最后便两件都买了,但自己心里也有点忐忑,他会喜欢哪件?

逛街后准备吃饭,忽地想起徐硕很久没见了,邵琦捂嘴笑:“他大概被逼着相亲呢吧。我给他打电话看在干吗。”

我和邵琦在附近找了家餐厅还没坐好,徐硕就风驰电掣地赶来了。

看着徐硕在大冬天还赶出一脑门的薄汗,我既感慨又想笑,玩笑着:“你来得真比曹操都快。“徐硕一愣:“曹操?”

邵琦抿嘴:“说曹操,曹操到,还不快?”

徐硕瞪我:“你变坏了。跟着老冯别的没学会,他的刁滑你学得入木三分。”

我一直没见徐硕,他怎么知道我和冯子越和好了。

邵琦看着我抿嘴笑:“姐姐,我可没出卖你。”

我有些疑惑看着徐硕:“你怎么知道?”

徐硕似乎有些说漏嘴似的掩饰着:“随便猜的。”又改成嬉皮笑脸,“薇薇,看你容光焕发,我就知道了呗。”

我抽抽嘴角,没有吭声。

倒是邵琦不依不饶:“快说,你从哪儿套的消息?”

可看着徐硕的表情,我忽然有些心慌,甚至有些害怕他说出来。

看徐硕支吾着,我岔开话题,催着:“赶紧点菜。”

徐硕像得到特赦令似的慌忙开始翻菜单。邵琦却是还不放过他:“那就说说你的相亲经历。我可听说这星期你赶了好几趟场。”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邵琦真的不知道徐硕喜欢她吗,这些话该有多刺激他啊。

徐硕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想听?想听就讲给你。咳咳。”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前天,我相了个女孩子,她和我聊了两句就问我,你有三室一厅吗?我摇摇头。她又问,那你有雅阁吗?我又摇头。她大怒,穷鬼,还和我相什么亲。我摊手:为啥要把我的别墅换成三室一厅?我的凯迪拉克换成雅阁?女孩转怒为笑,死鬼,你真幽默。”说完还配合着表情摆了摆兰花指。

邵琦乐得直揉肚子,我抽抽嘴角:“小朋友,这个笑话好老了。”

徐硕摊手:“我就是为博红颜一笑。”

他的自然幽默让我几乎要怀疑他喜欢邵琦是不是只是我的错觉,但事实又告诉我不是。到底有什么力量,能让他面对邵琦做出这副轻松的样子?如果是我,我做不到。冯子越呢,他能做到吗?他如果对着自己喜欢的人,能隐忍不发吗?但是他的性格,似乎是想要就必须得到,想着想着又有点失神。

邵琦推推我:“姐姐,想什么呢?”

“没有。”我慌乱地用吃菜去掩饰。

“姐姐,你越来越进入状态了。”邵琦抿唇笑着。

“什么状态?”我看着她。

“恋爱的状态啊。看你的神情,我都嫉妒了。”徐硕嬉笑着代邵琦答。

这会儿他倒有默契,我有些慌乱,有那么明显吗,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我竟然在拼命的压抑中还是越陷越深了。恋爱的状态,不要,我不要爱上他。我对他,只是思恋,不是爱,不能是爱。我甩甩头,努力地吃着菜。

趁着徐硕去洗手间的工夫,邵琦忽然问我:“姐姐,周川,在公司还好吧?”

我一愣,周川?当然好了,看着邵琦有些闪躲的眼神,我忽然明白了她的“好”指的是什么。

想着周川办公室那条美女蛇,我的心就是一寒,但看着邵琦殷殷的眸子,我强忍着内心的冰凉,淡淡笑笑摇摇头:“挺好的,他很忙。”

邵琦有些羞涩地笑了。我握了握她的手,还没说话,徐硕已冲回来大叫:“你俩在干吗?”捂着脸笑着:“没天理了,本来美女就稀缺,现在都搞上基了。”被我和邵琦一顿敲打。

饭后徐硕把邵琦先送了回去,又送我回家。路上他忽然说:“你和冯总和好的事儿,是我妈说的。你知道的,她……”

我点点头,徐妈妈怕是千方百计地找我的问题去说服徐硕对我死心吧。只可惜我只是移花接木的障眼,真正的庐山面目她还不知道。所以刚才当着邵琦,徐硕不说原因我也理解。

“我明白。”我淡淡地说了句。转而问他:“你的相亲,有靠谱的吗?”

徐硕想了想:“有一个,还不错,官宦小姐,起码我妈满意。”

我冷笑了一声:“你是为谁活着?”

徐硕猛地把油门一踩:“说实话,我真他妈不甘心。可我没法子,我妈就指着我了。她这辈子不容易。”

我的心忽然软了,虽然我曾经觉得徐硕忍辱负重的有些可怕,可这一刻,我忽地就理解了他。我们的生命里,总有一些人,比我们自己都重要,也值得我们去放弃尊严、荣辱、爱情、甚至生命。

“等差不多了,我带给你看看,你帮我把把关。”徐硕说着。

“开什么玩笑,你还用我把关?”我白了他一眼,心想你们见过的女人比我加上电影电视看过的都多,还需要我去把关,“再说了,你妈看好了不就得了。”

“我妈看上的好几个呢。”徐硕咧着嘴笑,“所以还得你帮我看看跟我气场合不合。我的朋友里,也就你还靠谱。”徐硕笑得有些凄凉。

我一时语塞,有钱人的圈子,交酒肉朋友容易,交真心朋友却是难,交个靠谱的真心朋友只怕更难吧。

我认真地点点头答:“好。”

下车冲徐硕挥挥手,快步到了家里。冯子越还没有回来,我给艾云打了个电话,她的声音懒懒的,只是告诉我明天要出院回家。

“你还是决定回林育诚那儿?”我有些替艾云不值。林育诚这样的变了心的男人,就像变了质的饭菜,不吃会饿,看着反胃,吃了恶心。依着艾云的爆炭性格,这么做的确是委屈了她。

艾云叹口气:“不回又能怎么样,回去孩子总归不受苦。““那你婆婆还来吗?”我还是担心,艾云的恶婆婆更不是省油的灯。

艾云冷笑着:“不来,我让她别来。自从我有了孩子,他们全家开始装孙子。还要把别墅转到我名下呢。”

我舒了口气,母凭子贵,我算是领略到了极致。我以前以为那是古代宫廷贵族才有的待遇,没想到,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你呢,想明白了?”艾云转向我。

“我……”我有些迟疑,“他说让我信他。”

“信他?信他猪都能上树。你就等着被他卖了给他数钱的日子吧。”艾云气得挂了电话。

我有些愣神,会吗?冯子越的话不多,但是每次简短的几个命令式的字符,都能让我当作圣旨般的信仰着。他说出那句“信我”的时候,我的心其实是安定了许多的,不管他和别人怎样,起码他对我,该是认真的吧。可是让艾云这般一说,我又开始了摇摆。

心里开始无比煎熬地期盼他回来,只要看到他的身影,即使是他在书房看文件的样子,也会让我慌乱的心变得踏实。可是时间却过得格外漫长,十一点了,还是没有音讯。

我在书房漫无目的地写着他的名字,满满的一纸冯子越,却诉不尽我的惆怅,也盼不到他的归来。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真不如当初不相识。

纸上胡乱地写画着,却是十二点多的时候,收到了他的短信:“今晚不回去了。明早去送你。”

我的心一抖,手里写满冯子越名字的纸无情地嘲笑着我。

半天才回过神,发了个“好”字。

什么样的应酬,需要夜不归宿,又是什么样的人,能把他绊住?我的心被扯得丝丝地疼痛,拼命地告诉自己,也许,只是在什么地方休息了……我的头痛得几乎要裂开。窗外似乎飘起了小雪,这样的夜,不止一回,却唯独这回,格外煎熬。如果你不曾给过我希望,我也只会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会在幻想破灭和失望的双重惠顾下挣扎。可你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要生生地把希望摧毁啊?你明明说了要我“信你”的啊……在书房坐了一夜,风也潇潇,雪也潇潇,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呆坐了多久,一个身影裹着寒气站在我面前,手指轻轻地扣着桌子。

我抬起有些怔忡的眼睛,看着一身疲惫的冯子越,淡淡地笑了:“天亮了。”

他看着我,面色沉重,半晌:“你就这么坐了一夜?”

我没有说话,眼泪却不觉地流了出来,低低地说着:“我睡不着。”

他一把把我拽了起来,我晕晕沉沉根本站不稳,便毫无意外地跌进了他的怀里。他紧紧拥着我,呼吸有些急促,却是说不出话,半天,艰难地说了一句:“你,真的睡不着?”

我使劲点点头,轻轻把头靠在了他肩上,很想伸出手去牵牵他的手,一夜的冰冷,迫切地想从他的手心获得点温度,却是碰到了他的指尖,很凉,我又缩了回去。何必,要这么祈求他的垂怜。

他反手把我的手牵住,我轻轻想挣脱,却被他拿起放到唇边,摩挲着吻着,似有几分情动。

我心中不觉有几分恼怒,拿我当什么?便要推开他:“你不累么?”

他身子一怔,面色变得铁青,再不顾我的挣扎便径自把我放在桌上开始解衣服。我惊慌着:“你要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什么?”他吻上我的脖颈,重重地吸吮着,声音也粗重起来,“我来告诉你我累不累。”

一夜的相思,化作此刻的疯狂,我想知道的,他想证明的,化作了激烈的抵死缠绵,在身体交缠里无力地证明着。

他的手指插入我的发丝扯动着,我紧紧抓着他的背用力地掐着,随着他的起伏,我迷失了自己。越是缠绵越疯狂?还是越是疯狂越无奈?

我的身体再次被他释放的时候,我的眼泪忍不住滑落了下来,我不是想要他,我只是不知道想证明什么。我艰难地说着:“子越,夜,很难熬。”

他沉默了半晌,牵起我的手:“我答应你,只要我在北京,就回来过夜。”

他说得缓缓,却很坚定。

我怔住了。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算是他对我的承诺吗?如果是,这简直是我从未想过的奢望。

“真的?”我呢喃着,定定地抬眸,看着他的表情,心却跳得好快。好怕他告诉我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嗯。”他肯定地点点头,表情淡然,似乎这个决定并不艰难。

我还是那么看着他,眼泪却已经一颗颗地落下来。我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抽泣出声。真的好没出息,以前幻想着如果有个男人和我说“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泪如雨下;如果有个男人和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也会含泪动容……可是,我没有听到那么美丽的誓言,我只听到了一句算是承诺的“会回来过夜”,竟然泪落如雨。我的泪点太低,还是我的要求太低,还是我已经成了他脚边的尘埃?

“别这么看着我。”他叹了口气,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声音有些沉重,“我受不了。”

我伏在他肩头,使劲把眼泪抑制着,不知道为什么,和他一起眼泪特别地多,越是不愿意表露自己的愁苦一面,却偏偏动辄泪眼涟涟。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可这份情之所至的眼泪,却不是见了谁都流得出来。是不是只有当一个男人烙在了心底,才会每每流连驻足他的烙印时,痛得眼泪不止?

好容易平息些,我挣开他的怀抱:“该准备去学车了。”

他皱眉:“还学什么?睡觉!”不由分说裹着我往卧室走去。

“那你呢?”我随着他的脚步,说实话,他在身边,我有些舍不得睡去。

“补觉。”他看看我,抽抽嘴角。

我心里一震,补觉?他也没睡好么?心里竟有浅浅的一丝甜蜜,虽然自己知道这丝甜蜜好没来由,好牵强。

刚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他的手机铃声响了。他听了一会儿,便说:“我立即安排回去。”

我慌忙坐了起来:“有事儿?”

他开始穿衣服:“回趟总部,你照顾好自己。”

我急忙跳下床,“等一下,昨天给你买衣服了。”去衣柜里把昨晚挑的两件衬衣拿到他面前,“穿哪件?”

他看了眼衣服,唇际划个弯弯的弧度,目光玩味地看着我:“这件不是你挑的吧?”他斜睨着那件银灰色的。

我倒吸了口凉气,好家伙,眼睛够毒的。我抽抽嘴角,强辩着:“为什么?”

“不够淡,不合你的秉性。”他说得自如,一副理所当然他是对的的神情。

我张张嘴,不知道该答什么。我的衣服倒是素净得多。可好好的“素雅”一词不用,非要用个“淡”字,便或多或少有些哂笑的意味。

我把那件银灰色的往床上一扔:“那你穿这不淡的好了。”转身要把我选的那件塞回柜子里。却无端有些懊恼,唉,还真不是一个频道。

还没等转身,手里的衣服被他扯住:“就穿这件。”他看着我的目光有些灼热。

我忙躲开他的目光,用力往回拽着衣服,衣服似乎被他钳住了般,怎么拽也拽不动,我忽然笑了,手一松,捂着嘴笑个不住。

他好奇看着我:“笑什么?”

我捂住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刚才……扯……”却说不出口,嫌我选的衣服淡,还硬扯,不是“扯淡”嘛。我愈发笑得止不住。

他倒是反应极快,绷着的脸一松,咬牙看着我:“脑子里都是什么?”抬手就给我脑门上一记爆栗子。

“哦。”我微微吃痛,捂着额头不满地看着他,却看他正在阳光里笑得开心。脸颊周围融了暖暖的一层金色,从未见过他的表情那么轻松,心忽然就软软的,被一种叫“快乐”的气息满满的充盈着。便也傻傻地看着他乐。

看着他穿着我选的衬衣离去,我美美地把邵琦选的那件收了起来。忽地想起今天艾云出院,打了个电话过去,艾云还在医院收拾着。

我赶过去,林育诚也在。见了我有些讪讪的,大约是觉得之前那晚的凶相自己都不好意思释怀吧。

林育诚去办出院手续,我和艾云收拾好东西,我惊讶:“怎么这么多瓶瓶罐罐的?”

艾云冷笑着:“林育诚买的。”

正说着,林育诚回来了,正要说话,林育诚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就要往病房外走。艾云的声音冰冷着:“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林育诚的脚步顿住,极不自然地接起了电话:“喂,什么事?”声音里有种虚张声势的不耐烦。

“孩子病了?”林育诚急得声音都变了,“我这就过去。”说着就往出走。

“你站住!”艾云一声厉喝,几步走到林育诚身边,一把夺过手机,使劲往地上一掼,面色有些扭曲:“昨晚是她病,今天是孩子病,能有点儿新鲜的吗?”

我慌忙过去扶着艾云,不免满腔怨气地看着林育诚。艾云现在怀着孕,干吗就不能收敛收敛?非得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明着抢人?

他如今倒是少了大老板的脾气,仍旧是好言好语着:“老婆,万一孩子真病了……”

艾云全身发抖,指着自己的肚子,眼泪扑簌着:“这个是不是你的孩子?”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强忍着怒气,尽量平息着:“你还是先把你的老婆和孩子送回家吧。难道要她挺着肚子冒着西北风出去等着打车还是坐公交?”

如果林育诚是忙别的事儿,打车就打车,也不至于娇气到这个份儿。可现在是活生生地被另一个女人抢着,这份心酸,比剔骨抽筋更甚。我都替艾云痛得心疼。

林育诚懊恼地捶着头,唉声叹气着,还是先送艾云,我不放心便也跟着。

把艾云送到了家,林育诚便脚下生风似的急着出去了。到了门口,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喊着我:“小薇,你过来一下。”

我有些纳闷,他找我?艾云靠在床头懒懒地坐着,眼皮都懒得抬。

我走过去,努力客气着:“什么事?”

林育诚拿出一张卡递给我:“把这个给艾云,让她想买啥买点儿啥。”

我冷笑着:“你自己去给吧。”

林育诚讪笑:“她这不还在气头上么,你比她理解,那个,也不容易嘛。”

我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呆立在那,胃里一阵顶得恶心,噎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理解?是因为我也是小三?二奶?

我想说我没那么下作,生出孩子绑住男人;我也想说我不会明知人家在老婆孩子那儿,还想方设法地把人家勾回来。可是所有这些话到了嘴边,却根本无力说出去,少了那理直气壮的底气。我也在默默地伤害着别人吗?我第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

忽然有人拍我的肩,我才回过神来,林育诚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卡塞给我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艾云站在我身边:“想什么呢,定住了?”

我有些无助地看着艾云:“我,是不是也在伤害别人?”

艾云皱着眉,戳着我的头:“赵小薇,你真是要气死我。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扯。”说完叹口气,“我问你,你给冯子越打过电话叫他回去吗?”

我摇摇头,我基本没打过电话,上次打了,还遇到了据说是“没电”的情况。

艾云冷笑:“那你和那个贱人比什么?再说了,冯子越玩得多转,哪像林育诚,见了女人就是软骨贼,晕头转向北都找不着了。”

“玩得转?”我有些愣神。

艾云看着我说:“原来幼珍给他打电话,他可从来没接过。你呢?”

我的心有些疼,我不愿和幼珍比,虽然觉得对幼珍,似乎有所亏欠。但我总觉得,自己与幼珍是不同的。也许幼珍不这么想,也许艾云也不这么认为。

我还是咬咬唇,说:“我打过一次,他手机没电了。”声音不觉低了下来,本来我是相信的,可说出来不知怎的就没了底气。

“哈哈,”艾云几乎笑出了眼泪,“只有你信。”

我用力地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

艾云拍拍我的背:“傻丫头,别胡思乱想。冯子越玩女人早成精了,你伤害不了任何人。”

我点点头,却听到了自己的心“咔嚓”裂开的声音。早晨的那点快乐,像童话里的泡泡一样被戳了个粉碎。

艾云家如今是两个保姆服侍着,我吃过晚饭,又陪她待了会儿才回家。她现在情绪倒是调整得很快。少了初时的阴郁,饭后便开始听着胎教音乐,看得出她是在努力给孩子营造个轻松愉悦的环境。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孩子,艾云变了很多。

第二天一早去了公司,却是看到眉头紧锁的周亦。

“怎么了?”我如往常一般给他沏了一杯碧螺春。他本来是极爱铁观音的,但我总觉得铁观音大早晨喝容易茶醉伤胃,便自作主张换了碧螺春。他也默许了。

他轻轻用笔在桌上敲着,忽然像决定了什么似的抬眸看我:“明天陪我出趟差,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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