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秃头上多生了一个包,脑袋像是一个葫芦,有的人后背上,翅膀似的,居然又生出了一双手来。还有的奇丑无比,脸孔像是个唱戏的一般,抹的五颜六色的,还有的衣衫褴褛,全然像是乞丐,可是偏生戴着一脑袋的珠翠。
这里,简直跟妖界一样的热闹。
那一行人窜出来,盯着那老二和老五看,一个聘聘婷婷的赤衣美人倒是没得扎眼,肤色胜雪,美目如星,自一群丑八怪里面走出来, 映衬的天仙一般,不料想朱唇轻启,声音却全然像是个老太太,但见她叉着腰,指着老二和老五,低沉粗哑的说道:“老二,老五,你们大白日,抽什么疯?老娘觉还没睡好,多生了皱纹,你他妈的赔得起么?”
“十三,你别生气,” 她身侧那个葫芦头讨好的说道:“不过,若是骂两个人,比起是骂‘你他妈的’,还是‘你们他妈的 ’更合适一些。”
“十八,就你墨迹,”那个满脸颜色的不声不响,脾气倒是暴躁,上来便踹了那个葫芦头一脚:“比起这个来,为何大白天将咱们叫起来方才是个正题!说是来了外人?怎地满山的魇,谁也没瞧见一条外人的毛?”
“你们这帮蠢货,没有闻到,酒酿花的味道?”老二横着眼睛道:“一个个,全数是蠢货!酒酿花昆仑山可没有,闻着也新鲜,准来了外人!”
那老五添油加醋的说道:“老二说,赌一个送子观音!”
“甚么……”那葫芦头又精神了起来:“这话当真?本送子观音你有一对,输给了十七一个,就说什么也不肯赌了,这一次,你倒是痛快!”
“大敌当前,不痛快也没法子,你们何曾知道,打这个赌,我是再割肉一般!”那老二一面说着,一面警惕的望着四周围:“老三那家伙往皇宫里去了,说不准,给人当成了肉票,挟持着进来了!”
“也有可能,那老三好面子,这一次,跟人赌输了,才跑到了这里来,臊的没脸见人。”那红衣女子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妈的老三就不能带上这个味儿?老二,你未免有点太小题大做了!说不准,也就是一个放屁捂屁股——小心过分。”
“哈哈哈……十三说得好!”那葫芦头又去讨好,道:“一句是一句,朕劲道。”
“你他妈的少往老娘这里贴!”红衣女子一巴掌推开了葫芦头。
“你们懂个屁!” 老二怒道:“你们都不长鼻子的?教司空虫去闻!”
我心下一紧,那司空虫乃是一种出奇的虫子,喜欢人血,能钻进人皮肤里面去,教人奇痒难耐,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嗡……”一阵黑雾升腾起来,是司空虫。
死鱼眼护住我,预备将那虫子打退, 可是瞧着那虫子的数量,不像是好对付的,这几日,他又很累。
我转了转眼睛,且扬声道:“你们这帮子人,大惊小怪,真真是个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得一家人了。”
“谁?”因着我还在那魇三的迷障之内,那些个魇人瞧不见我,一个个徒呼负负:“躲起来,装甚么孙子?”
“谁躲起来了,我就在这里,不过是你们看不到。”我扬声道:“我便这样站着,你们瞧不见,我打一个赌,乃是你们瞎。”
“你放屁!”那葫芦头跳脚道:“一个人两个人看不到是瞎,难不成,我们三十来个人都瞎么?”
“你们看不见,何故来嘴硬?”我沉声道:“其实,不瞒你们说,我特地过来,乃是跟你们打赌的,要不然,我是如何能进来的?我既然能进来,便说明了,我是你们的自己人。你们一群瞎子,赌了也没趣味。”
“倒是像老三的气……”那老五兀自跟老二说道:“ 难不成,真是老三带了来的?这天底下,除了那计都和元春子,只怕没几个能制住老三做肉票的。”
老二暗自一想,便扬声问道:“听你这生意,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你识得老三么?”
“熟得很,要不然,此处天险,我是如何进来的?”我傲然说道:“你们这帮鼠辈,还自称什么三十六魇,胆子这么小,叫三十六鼠算了。”
“你他妈的是哪根葱,倒是狂气!”那红衣女子喝道:“你进来是进来的本事,不过,你说是要赌,是来赌什么的?”
我答道:“我赌的东西,便是这个。”说着,我低声道:“大师哥,借必方一用。”
“呼……”
在这个暗沉沉的地方里,必方清啸一声,凭空出现,那一团火光像是太阳一般,将这个洞口全照亮了,在必方火光之下,原来整个洞穴里,密密麻麻,纠纠缠缠的,全数都是各式各样的妖怪与虫子。
让人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神鸟必方……”
“这个赌可以来一把!”
那三十六魇素来喜爱各种妖物, 这必方乃是一种神鸟,自然对他们的吸引力极大,简直垂涎欲滴,两眼全数都是必方的光,教他们连我们潜入这里的罪过也没兴趣追究了。
“你说,怎么赌?”
“这必方,我要了!”
“那我先问问,你们三十六魇,聚齐了没?都有谁不在?”设套,就要让他们自己钻套才好。
“老大,老三,十七不在。”那葫芦头抢着说道:“你赌什么?”
“我喜欢小的,”我便说道:“你们说,魇十七现如今在何处?”
“十七……”这群魇一听,仿佛这才想起来,魇十七不在身侧是一件怪事,一个个交头接耳起来:“十七呢?十七呢?”
“该还在那洞穴里面罢……”脸上挂着颜色的人道:“我赌他还在屋里!”
“你他妈的瞎说什么!”那红衣女子给了满脸颜色的人一巴掌,道:“万一十七不在,咱们那必方就没了!”
“我赌的,是那魇十七的下落,看看他究竟,还在不在这里,你们说,你们怎么赌?”我说道。
“大老远的来了,你就是来赌这个的?”那葫芦头笑道:“可笑可笑!你将必方留下罢!我赌了,魇十七一直不曾出去,便在此处!”
“你算老几,这个赌,也是你能说了算的!” 那老二一听,也有点慌了:“这一个赌机会难得,你们都别给我乱应下来! 倒是打赌,那老十七闲得无聊,往赌局里去了!”
“老二说的倒是也有理!”老五忙道:“你们说,老十七干嘛不出来?准是不在!”
“不可能,那个必方的主子知道他不在,还会来赌?说不定,才从外面看见了他……”
“那个倒是好说……”我朗声道:“却不知道,跟我打赌的,究竟是哪一个?“”
“我!”“我我!”“你他妈的少跟老子抢!”
一听要单独跟谁赌,满洞穴的魇人全数争了起来,连老二和老五也沉不住气了:“长者为尊,你们不知道么!要赌,也是我先赌!”
“老二,你要这么说,我岁数倒是比你大!”老五也不甘示弱:“要不,咱们先赌一把!”
为着谁跟我赌,那人人好赌的三十六魇先争了起来。
趁着一团慌乱,我和陆星河悄悄的顺着石梁出去了,那三十来个魇人争了一个不可开交,连那必方消失了,也不曾瞧见。
陆星河突然说道:“你这样的机灵,有的时候很可爱,有的时候又很可怕。”
我笑道:“这话怎么说?”
“永远也不知道,你哪一句话是实话,哪一句,又是谎话。”
“你放心,大师哥,我唯一不会骗的,就是你。”
“嗯。”陆星河的脸微微一红:“我知道。”
他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一些。
出了昆仑山,我问道:“魇三先生,那赌局,又在甚么地方?”
魇三先生像是犹豫了一下子,道:“夫人,你着实厉害……不过,那个必方,能不能也来跟老朽赌一赌?”
我笑道:“只要有合适的赌注,一定赌,但是现今, 最要紧的,还是那魇十七和玉玺。”
“行……”魇三先生有点不甘心似的,说道:“那就以后再赌!什么时候有了机会,一定先跟老朽赌!”
那赌局,在妖界和人间的一个虚空界之中。
而且,跟人间不同,这个赌局,便是赌局,连一个名字也没有。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建筑,孤零零的矗立在了一片荒芜之中。
门上的匾上言简意赅的书写了《赌局》两个字。
我刚要进去,魇三先生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这个赌局里面,可没有看客,一进去了,一定就要开始赌。不知道,你们想赌什么?”
我愣了一愣,笑道:“赌注么……” 我自怀里拿出了龙神爷与的那个小瓶子来:“听说这个东西,是珍贵的。”
“忘情水……”魇三先生显然是个识货的,忙道:“不错……这个东西,准有人肯出高价!”
“不过,”陆星河蹙着眉头望着我:“这是哪里来的?”
“改日跟你说。”我拉着陆星河,往那赌局里走。
果然,在这里赌的,没有一个是人。
牛头人,马脸人,还有生的尾巴的人,长着角的人。
那些人 一个个眼睛赤红,面前堆着各自的筹码。
有金银珠宝,有各色法器,还有会说会笑的小孩儿,不过那小孩儿,生了两个脑袋,怎么看,也不像是人类。
我和陆星河一进去,我一眼便看见了那魇十七。
魇十七怀里鼓囊囊的,却不曾在赌,而是坐在一边,像是在等人。
玉玺究竟拿来做什么用,让我十分感兴趣。
“你们两个既然认得路,该就知道这里的规矩。”一个凶神恶煞,生着章鱼似的八条胳膊的大汉挡在了我们前面,道:“赌什么?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赌?”
我摇了摇忘情水。
那八条胳膊的人眼睛虽然看上去很挑剔,但居然也答应了下来。
我和陆星河挤了过去,只见那赌桌上面,居然是跟人间一样,在赌骰子。
赤膊的一个八臂大汉正奋力的摇动着那骰子盅,那骰子盅在他八条胳膊上滚来滚去,滴溜溜的落在了赌桌上。
揭开盅。
“豹子!”
“哎……”一众怪人嗷嗷的惨叫了起来。
“赌什么?”我看着陆星河。
陆星河的死鱼眼倒是难得的发亮,接过了那盅,笑道:“这是男人的事情,便教男人来做罢。”
那大汉看见了陆星河,嘴边本来得意的笑容一霎时有点凝结起来:“你赌?”
陆星河点点头,道:“我赌。”
“唔……”那大汉望着陆星河手里的瓶子,犹豫了一下,跟看门的八臂大汉对了对眼色,道:“行,老规矩,赌大小。”
“谁先来?”陆星河望着那个八臂大汉,道。
“既然你是新人,便新人先来。记住了,赌大小,大的赢,”那个大汉不怀好意的说道:“不过,大概,也是一个一头子买卖。”
一头子买卖,就是说,陆星河会一把输一个干净?
陆星河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那漆黑的骰子盅,只像是十分随意的晃了晃。
“外行……”
“来这里,八成是肥猪拱门……”
“忘情水是之前,可是他身边的美人该更值钱。”
“带着灵气,不好找……若是赌美人,我也想赌一把……”
“等着他输!”
“哈哈哈哈……”
怪物们的哄笑声四起,陆星河的手却还是很稳的落了下来。
“揭!盅!”那个大汉本来看笑话似的,可是打开了那个盅,他的笑容又一次凝结起来了。
是三个六。
再没有,比这个更大的点数了。
便这样,我和陆星河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