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不是短短几刻能安排好的,向子平敏感地意识到,魏皇不烧浮桥,或许并不是心存良善那么简单……
“你这民夫,竟吓尿了?”押送向子平的兵卒忽然笑了起来,向子平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下体一片湿,竟是在奔逃途中失禁了,至于什么时候发生的?性命攸关谁还记得,这尿可憋死他了。
向子平有点尴尬,却也不想解释,只转过头,惊异地看向南岸,用一声“咦”转移了嗤笑者的注意力。
“赤眉还真全回来了?”
他看到平原之上,冒出了万千火炬,它们似是盲动的萤虫,又像奔涌的火海,而小小濮阳城,连同魏军弃守的浮桥,已经完全被围住了!
……
金堤之上,第五伦亦在观战,赤眉的这趟去而复返,出乎了大多数臣子的预料,但第五伦却觉得,在情理之中。
“我军常以站胜,而赤眉截然相反,好以动胜。”
从成昌破新军到灭绿林,赤眉每一次大战,无不是在运动中欺骗、牵制敌人,人家过去七年几百里、几千里都运动了,如今往南撤数十里又忽然杀回来,正常操作。
当然,第五伦除了靠预判外,而是广撒斥候,提前警讯罢了,毕竟他打仗的特点是,从计划甲到计划丁,有无数个备胎方案等着。
如今看着赤眉重返南岸的情形,第五伦只感慨其壮观。
赤眉军还是不认命,不服输,仿佛在用行动告诉他:吾等不是区区飞蛾。
我们,就是那焚烧世界的烈焰本身!
负责浮桥的河内太守冯勤、水衡都尉杜诗来报:
“陛下,我军兵卒与民夫皆已北渡。”
“这浮桥,是否要……”
“焚毁?”第五伦道:“那费这些时日,岂不是白建了?赤眉早就能突袭我浮桥,断我追击之途,一直没动,就等建好之日,岂不是也白忍了?”
二人面面相觑,耿纯倒是明白,在第五伦颔首后,对他们道:“此乃陛下明修浮桥之策也!为的就是故意示以南渡追击之意,诱使赤眉调头回来!”
第五伦亦解开了谜题:“我军三部在河济之间设了网,按常理,赤眉应向南突围才对,但樊崇敏锐果敢,猜到我军将战场放在济水,南向是自投罗网。他素来胆大,说不定会反其道而行,来一出南辕北辙,若能击破我河北之师,甚至渡过大河,将予斩杀,这包围,不就自解了么?”
这场仗和陇右不同,比的是大平原上的腾挪翻转之能,樊崇有勇,但第五伦也有智。
这就是第五伦让工程不赶不慢的缘故,如今赤眉果然去而复返,他们没有钻南边的网眼,但往北,又何尝不是一个陷阱呢?
“不必烧浮桥,就是要让赤眉觉得有机可乘,冒险来攻。”
“在彼辈被我部拖延在濮阳一带时,暗渡白马的张宗将军、东边的大野泽董宪、东南定陶的文渊、西南陈留的郑统,四路大军,皆将向濮阳靠拢!”
“原来陛下令河内在上游准备船只,是为了让张宗将军先渡。”
冯勤、杜诗这才恍然,二人在民生、土木水利上各有所长,但对打仗确实不懂。
而派去濮阳和南岸的师旅和民夫,正说不准究竟是失误,还是诱饵,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一来,战争的主动权似乎又回到了第五伦手中,可以在濮阳发挥魏军所长的“站”术了。
一切都如所料,然第五伦表面上镇定,心里却也有一点小小的不安,对这场仗,他还需要更多的情报才能判断全貌。
“赤眉也留了不少人装作东郡难民,混迹在河边,浮桥修建进度他们一清二楚,若樊崇真打算先打我,大可等明日大军半渡时杀来,那样会让我更难演些。”
“可为何头夜就来,这究竟是赤眉盲动,还是他另有所图?”
……
尽管樊崇的“大公”旗帜打在黄河南岸,赤眉也对浮桥跃跃欲试。
但樊崇本人,其实在濮阳南百里之外,濮水之滨。
“四公谢禄已杀到了大河边。”
他对赤眉众三老、从事道:“莒城有个故事,蝉在饮露水,螳螂正要捉蝉,不知黄雀在它后面正要吃它,而黄雀后面,还有个持弹弓的少年,正瞄准树梢。”
“濮阳浮桥就是那露水,第五伦是蝉,谢禄是螳螂,马援等人是黄鹊,而赤眉,就那弹弓孩童!”
正如第五伦预判了樊崇的预判,樊崇也预判了第五伦的预判,二人搁这斗智斗勇,相互钓鱼。
樊崇从来就没想着单纯逃跑,赤眉军的每一次辗转腾挪,都是在为新的战役做准备!
樊巨人一对赤眉飞舞:“这仗说难也难,第五伦君臣,乃是赤眉从没遇上过的强敌。但说易也易……”
“各路魏军,谁赶着去濮阳,我就先打谁!”
……
PS:第二章在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