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佩纶半真半假的恭维一声,可这恭维中总还带着些嫉妒。嫉妒的是其用人的大胆与不疑,眼前的李光泽可不就是明例吗?
相比之下,即便是作为李鸿章的女婿,张佩纶都深感不受任用的无奈,毕竟对于中堂而言。他需要权衡太多事务,若非这议政会成立也许他至今也不过就是府中的之幕罢了,相比之下,投奔武昌者,但凡有其才,又有几人不受任用?
“用人……”
沉吟着李光泽看着张佩纶似笑非笑的说道。
“这天下英贤北入北洋,南入湖广,相比之下,东北不过只是关外酷寒之地,非不得已英贤又岂有入东北幕府之说?如此一来府中自然人才紧窘。这用起人来,也就只有人尽其才了,人尽其用了!”
真真假假的一句话,从李光泽的口中道出时,张佩纶却是不禁感叹道,
“人尽其才,人尽其用,若是天下各地皆可如此,这中国的事情,又岂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现在即便是于张佩纶的口中“我大清”也变成了“中国”。有许多事情都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中国”的称谓只是其一。实际上这种变化并非仅局限于利益使然的官场,同样的变化亦发生在普通民众之间,在《扬州十日记》等刊物的鼓动的传播下。一种有别于同乡之情的情绪在人们心底酝酿着,那就是民族主义思想的生成。
在人们的言中,“大清”正在被改变,就如同现在人们对剪辫子不再那般抵触,甚至于天津等地亦有百姓主动剪辫子一般,而无人再说什么“这是我大清的典仪所在”。非但如此。甚至就连同对“朝廷”的称谓也发生了变化。
“若是京城那边当真能做到人尽其才,人尽其用,你让内城里的那些个吃闲饭的闲汉该怎么活?”
李光泽冷嘲一声,他口中的“京城”便是所谓的“朝廷”,至于“闲汉”自然是那些吃铁杆庄稼数百年不事正业之人。
“不过,现在中堂大人可不就在这么做嘛!”
李光泽话锋突转,却让张佩纶一愣,在其诧异中便听他说道。
“这中堂大人令这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各府皆设的新式示范学堂,更命官宦及各地致仕官员子弟入校学习,实是令人佩服的很!”
这一声感叹却是发自内心的,过去于李光泽看来,北洋体系内复杂的裙带关系是限制其发展的根本原因,那是因为其在用人上重关系过大于重才能,若非如此那些留美幼童又岂会先后因不受任用,而往统监府或公司任职。
裙带重于能力非但是北洋的弊端,也是国内官场最大的弊端,再加之用人讲究论资排辈,如此一来人才自然谈不上人尽其用,其未来发展自然有限,所以其也就不足为惧,数年后,东北只需凭实力碾压入关夺取天下即可。
可现在李鸿章却靠着几所新学堂,把官员子弟都纳入学堂之中,令其尽弃八股文章,于学堂中学习新学,甚至就连同那教材都是特意派人往仁川取回的新式学堂教材,如此一来,将来直隶三省第一批接受新学教育的势必是官员子弟,他们与官场的联系又必会成为其助力,而待其成才之日,便是李鸿章能人尽其用之时,届时那北洋衙门中又焉有人会再借口种种对其加以打压——那时再行打压可是与同僚结仇生怨。
那位李中堂,当真是个真英雄,从古至今说到用人,大家至少都在明面上言道着“不计出身”,可现在到好,心知无力改变府中用人弊端的他却直截了当的把出身纳到了“新学”之中,成为其推行新政、新学的助力。虽说难免有一些人会抵触新学尽弃八股文章,可在“天下选官归于地方”的大势下,但凡稍有远见者都会明白,如若子弟能以李鸿章为座师,自生计无忧,官场通达,而无论是北洋预备学校也好,北洋大学也罢,甚至北洋高等中学的校长皆是由李鸿章出任。
那个日本的前东京大学校长加藤不过只是出了个主意,而李鸿章,尤其是眼前的张幼樵非但将其实现,更是进一步将其变得对自己更为有利,虽说其出任校长一事有效仿大帅之嫌,可李光泽所看到的却是北洋终于找到了一个打破用人困境,为暮气已沉的北洋注入新鲜血液的捷径,这才是最让人关心,甚至担心的地方。
“哎,崇山老弟,外人不知,你还不知?三级学堂看似巧妙,可实则学生不过数千人,绝不能与东北相比,大人这么做也是无奈而为之啊!若是不令他们把子弟送往学校,又会有谁读这新式学堂?就如同现如今那荣禄于京城所做之事一般,若不克扣旗饷,他又岂有银子练八旗新军,若不练八旗新军,又岂会有那些在旗青壮纷纷踊跃投军?”
今天他来这里是为了其谈论旗饷一事,还有八旗新军之事。而直到现在,张佩纶才借着话头将事引回了正路。
对于旗饷,东北那边最不关心,与关内八地各自担负百五万至数十万两旗饷不同,东北因其建省,朝廷既不助饷,地方亦不解饷,对此因不涉及到他们的利益,其对旗饷自然也就不关心了。
相比于旗饷,朝廷练八旗新军的事儿,反倒更让警惕,一镇八旗新军看似不多,可对只练了两镇新军的北洋衙门来说,这确实是个威胁,尤其是荣禄等人更是跃跃欲试的意欲编练第二镇新军。
这个朝廷啊……
“崇山老弟,你觉得这八旗新军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