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将武器带回了城市,此时,在紫禁城外的激战已经达到白热化,保卫紫禁城的禁卫军试图用枪弹阻挡民众的进攻,而民众则相隔数百米与其展开对射,因为没有重武器,至少在短时间内,这里的战斗不会结束。
随着越来越多的民众领到枪支,城市的气氛也越发显得诡异。
这是一座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个是旗人的城市。两百多年前满清占领京师以后,内城全部划给旗人,汉人一律被驱赶到外城,并长期限制汉人入住内城,以至现今内城仍以旗人居多。
尽管之前民众的怒火使得那些旗人无不是胆寒的躲避,但是现在,当民众们向紫禁城发起攻击的时候,那些先前逃避的旗人神情却变得越发的复杂起来。
那是他们的皇上,几乎每一个人都是神情凄凉的听着枪声,为皇上的命运忧心着。终于,不知是谁带了个头,他们走了出去,他们的手中提着传了几代人的刀枪,也有一些人拿着旧式的洋枪,他们开始从街巷向“反贼”发起攻击。
刚一开始的时候,这些人的反击着实让专心于紫禁城上的清军对射的人们一阵慌乱,而在片刻的慌乱之后,他们纷纷调转枪口,向着冲来的旗丁开枪。
“保护皇上!剿平逆贼!”
那些手持腰刀、缨枪的旗丁,尽管好些年都没有领过旗饷,但是在这个时候,并不妨碍他们用决然的勇气发起攻击,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八旗”最后的勇气。
“预备……放……”
在街口处,穿着学生装的学生指挥着一队百姓,因为那些百姓大都没有打过枪的原因,尽管他们被吆喝着排成了队,向前开枪,但子弹仍然难免四处横飞,但横飞的子弹却总能一再的夺去那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旗丁们的姓命,而那些提着大刀的旗丁只有极少数的一些人能够冲进民众的枪队中挥刀相砍。
也许,这是人类史上最后一次冷兵器的撕杀,但冷兵器的时代早已经结束,这片刻的甚至可以说是轻微的反抗却直接催生了另一个结果——战火开始向普通的百姓漫延去,在旗丁的反抗之前,就有人叫喊着把“旗人赶出内城!”,那时的人们并没有失去理智,这些人的呼喊并没有得到人们的响应。
但一切都在这一刻改变了,当上万旗丁挥着刀砍向起义的民众时,当他们喊着“保护皇上”的时候,最后的一点理智随着横飞的鲜血消失了——那些在旗丁的进攻中失去同学、朋友甚至家人的民众,将愤火指向了内城,指向了居住在这里的那些高高在上的“爷”们。
枪声在街巷中回响着!
随着枪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人们的哭喊声,在人们的哭喊声中,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个个房屋被点燃了,愤怒的民众用煤油点燃了这座城市……
枪声、火光,哭喊声……
所有的一切都不断的传入贤良寺,传到李光泽的耳中,看着那通红的烈焰,他的神情变得极为难看,尽管他参与策划了一切,但是,眼前的,发生在这场城市的混乱,却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在过去的几个钟头里,一个个好的,坏的消息不断的传到他的耳中,在京城内数十家皇族亲贵的府邸宅院变成了阵尸所,一个个满清王公贵族满门被义民杀死的同时,还伴随着太多的无辜者的死去——许多普通的旗人也遭到义民的攻击。
“这是一场革命,革命……总是需要死人的!”
出人意料的是,张佩纶整个人都显得极为平静,他甚至引用了一个极为罕见的言词“革命”,这个词从来都只有少数人才会引用。
“革命,革的是谁的命?要么是我们革满清的命,要么是他们革我们……”
张佩伦一边说一边喝着酒,烈酒一杯杯的下了肚,那阵阵枪声传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同样显得有些沉重,但他却在那里不断的说服着自己。
“今天,也许这里将会死去几万人、几十万人,但是,相比于一个国家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崇山……”
像是想要得到支持似的张佩伦喊着李光泽说道。
“历朝历代,每一次王朝的更迭,都会伴随着数以千百万百姓的死去,如果说,死掉那些人,可以让王朝顺利更迭的话,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作为政客,有时候一些事情必须要去面对,就像此时这座城市的混乱。
“我知道,我知道……”
李光泽摇着头,他只是不断的摇着头。
“可是,我们一开始,不是,不是这样的计划的……”
一开始的计划非常简单,警察会开枪,在警察开枪之后,天津的北洋陆军第六镇就会立即挥师进京,然后一切都是顺利成章的,北洋陆军会控制首都,然后,一切会按计划进行,但是现在,现实的发展却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计划……永远只是计划!”
张佩伦摇着头,然后他又指着外界那被烈焰染红的天空说道。
“你看,我们释放的是什么?这种力量是不可抗拒的,同样也是不可阻拦的,我们可以去释放这个力量,但是我们不可能去左右他,因为……”
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承担这一切,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也许,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念头——改过自新本身就伴随着一阵血雨腥风。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需要内城的混乱,人民也需要发泄自己的不满,需要发泄自己心底的怒火,他们需要用某些行动去改变什么,去证明什么。
现在,他们的行动证明了一切,就像是在证明他们是汉人一样,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再考虑其它的事情了,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如何收场。
“现在,怎么收场?”
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谈下去的李光泽反问道,此时他已经摆明了自己的立场,他不可能出现在这一事件之中,非但是他,即便是张佩纶、盛宣怀也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同这件事的关系,有些功劳,并不是人人愿意领取的。
“等等吧,等到明天再说吧,也许,我们这个国家,需要这里发生一些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