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站，车门开了，殷宏跳下车，依旧像那年运动会上单手撑地跃上主席台的动作一样潇洒。车子开动，灵晞往车子斜后方看去，殷宏的脚步忽然放慢，他面前一个女人手里牵了一个小姑娘走了上去，殷宏蹲下身，小姑娘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殷宏笑起来，跟女人一左一右牵上小姑娘的手、往小区门口走去。

灵晞回过头，发现钟应钧在看她，她笑了笑问：“你看我干嘛？”

他不回答反问：“你们殷老师在高中是万人迷？”

“差不多吧，很多小姑娘那时候暗恋他的，那时候他还是单身，”灵晞叹了口气，“可惜呀，以前的男神升级做爸爸了。”

“你很伤心？”他低声问。

“没有，我又没有暗恋他，我那时候——”她那时候一直喜欢的人是陆勉啊，灵晞抬头，对上他探究的视线，改口道，“我那时候一心学习，哪有那个心思啊。”

“是么。”他低声应了句，别开视线去看窗外。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直到公交车停下，灵晞提醒他下车。

学校周围的变化很大，多了许多理发店、书店，还多了居民区。她听周静说起过，学校前新建了这片学区房、租金很贵。

再往前走便是校门，灵晞脚步忽然放慢，有股近乡情更怯之感。校门还是老样子，以前坐在警卫室瞌睡的大爷却换成了更为年轻的保安。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保安倒没有阻拦。

“右手边这个广场叫太阳广场，因为它四周没有任何树木，夏天的时候我们站在那里参加升旗仪式，每回都有女生晕倒。”

“这是校史馆，我们临毕业那年才新建起的，不过听我妈妈说它常年落锁，没几个人进去看过。”

“前面围墙外面是教师公寓，我念高中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曾经都是住在那里的。”

她一一为他介绍，钟应钧耐心听着、做着回应。

走累了，两个人坐在操场草坪上。

“其实想来想去，最充实的日子还是在高中，那时候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好好念书、考上一所好大学。再以后想要的东西就多起来了，有时候会不确定未来、不确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所以觉得似乎什么都做不好了。”

钟应钧手撑在身后，不小心抓下一根草，他抬手将草丢在灵晞发顶，道，“你如果都讲这样的话，许多人岂不是对自己更没有信心？”

灵晞晃了晃脑袋，小草落到地上。

“我不是没信心，只是忽然发现有些事情真的不像我当初想的那样简单。”

“比如？”

“比如我打算念博士的事情，我以为我们导师人好，对我也很照顾，就以为一定能够念到她的博士，其实后来我想了想，不是的。我们这一年级有三个学生在她手底下，而她手里只有一个博士名额，如果另外两个人想读，我没有把握一定会被导师接收。”

“你怕自己不够优秀？”

“不是。你还记得今年三四月份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一件事吗？两位师姐同时考上了我们老师的博士，但她只要了一个，剩下的那个送去了其他老师手下，我以前以为原因就像当初导师解释的那样，是因为被她留下的师姐性子太温和，怕被别人欺负才留下她，其实不是的，导师有她自己的考虑，被送走的那位师姐与当时已经在念博士的师兄、研究方向有重合，可以说……导师留下她，也没什么用。”

钟应钧皱了皱眉，“那你的研究方向……？”

灵晞耸耸肩膀，“唔，跟博一的师姐一样，所以啊，我能留下的机会不大。不过也好，我平时做的那些实验对身体危害太大了，学院里好多个女老师怀孕以后胚胎却不发育、容易流产，或者根本就没办法怀上孩子，我想我以后的孩子健健康康的，所以……我不想再念博士，等硕士毕业，我就回家找一份工作，工资不必太高，能养活自己就好。”

她讲话的神情很认真，钟应钧问道，“你打算回家工作？那……我们……”

“这个问题我还没有考虑过，不过有一点我很确定，那就是我要跟爸妈在同一个城市里，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能离他们太远。”

她的话很轻，很快教风吹散。她抱膝望着面前一点，听到他说：“如果叔叔阿姨舍不得离开b市，大不了我过来。”

灵晞一怔，侧头看他，“但你的工作……还有叔叔阿姨外公他们……”

“我爸妈他们虽然也希望我陪在身边，但是毕竟我已经搬出去独居很多年，其实在不在同一座城市里没有差别，只要有心，我们可以常常回去看他们。”

“……我们？”

钟应钧笑了，“刚刚在公交车上你没有否认我是你男朋友，现在想反悔也没用了。”

“嗯。”她低下头，本来她过来就是要跟他讲这个的。昨晚她想了很多，其实不管她以后跟谁在一起，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她最爱的人在一起呢？那样，对抗一切的勇气还能多一点。

所以她想重新跟他试试看。

树木的阴影漫上来，风吹过，脸上有丝舒服。灵晞闭眼嗅着花香，末了伸伸懒腰，躺在草坪上。钟应钧依旧坐在，眼睛却在看她，灵晞扯了扯他的衬衣袖子，“你过来，我要靠一会。”

钟应钧躺在她身侧，灵晞枕上他的手臂，望着头顶湛蓝高远的天空。

“钟大哥。”

“嗯？”

“钟大哥。”

“嗯。”

“我爱你。”

一阵静默，他的身影盖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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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走，我再不舍都不会阻拦。但你说你爱我，以后再多风雨，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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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