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其实也很敏感,哪怕是憨厚的牛牛。
他也知道,他爷爷奶奶是不想要他了。
dna的钱是我给的,结果出来,我已经和牛牛家人谈妥条件,他们问我要牛牛这些年的生活费,抚养费,其实牛牛这些年在我家吃的饭比在他家吃的还多,但他们认定我也许就是牛牛真正的父亲,十分想要讹上一笔。
我把书店给了他们。
小欣没有信守承诺,书店一个月的纯利润最少也有几千,她竟然能眼睁睁看着牛牛光脚在街上走,她但凡上心一点,牛牛发烧就轮不到林盈来发现。
女孩子最初都是很可爱的,只是渐渐掺杂了别的东西,像林宜未结婚前还愿意给牛牛饮料喝,像小欣在超市工作回来还喂流浪猫,但是现实一点点逼近,一点点侵袭,每个人都渐渐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只有极少数像叶素素这般幸运而勇敢的人,才能一直保持初心。更多的人淹没在了生活的鸡毛蒜皮里,成为她们年轻时最讨厌的那类人。
林盈亲自送牛牛来北京。
我带着睿睿去接飞机,睿睿很骄傲的样子,他已经得到了所有老师的夸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教牛牛了。而且他还有一只羊和自己卧室的穹顶要炫耀给牛牛看。
牛牛刚发过烧,但还是很乖,不肯让林盈抱,他固执地要把他的小拖车带到北京来,那家人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打成了一个小包,只有几件衣服,据说有些衣服还被留下给他们即将出生的孙子做尿布了。
他几个月没见睿睿,有点认不出来的样子,牛牛来之前,我就和睿睿认真地聊过一次,睿睿被我提前教过要对牛牛好,伸手一把拉住了牛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气哼哼地:“你来了!”
牛牛仍然是呆呆的,被他拖着,乖乖叫我:“睿睿爸爸。”
我把他抱了起来。
其实我一见到他,就再也没有怀疑过自己把他接过来应不应该了。
牛牛算是个脾气最好的小孩了,他的性格十分憨厚,天生能够原谅别人,当初他爸爸不太管他,他也没事,活得挺开心的。
但是现在他知道看大人的脸色了。
没有比这更让人伤心的事了。
回去的路上,牛牛趴在车窗上看,房车上还算舒服,郑敖坐在对面。
睿睿是个很骄傲的小孩,虽然牛牛来了他很高兴,但是牛牛没有像以前一样围着他转了,他也不肯理牛牛,气哼哼地抱着手坐在一边。
到家的时候,我带着牛牛先下了车,回来抱他的时候,他在郑敖怀里,十分生气地说:“那家人太坏了!牛牛都被他们变得不开心了!”
我摸了摸睿睿的头,轻声告诉他:“所以你才要对牛牛好啊,对不对?”
睿睿很别扭的样子,哼了一声,也没有答应。
吃饭之前,睿睿把自己最喜欢的一个乐高机器人给了牛牛。
“这个可以跳舞的!”他凶巴巴地告诉牛牛:“你拿着,晚上我教你怎么让它跳舞。”
晚饭仍然是厨房做的,我只帮着调了下火锅汤底,小孩子脾胃弱,用的是牛骨清汤底,红油的那一边是厨房调的,麻得很,睿睿和牛牛趴在桌边看,我用筷子给他们蘸着尝了点,睿睿皱起眉头:“辣!”牛牛在一边看着,忽然笑了起来。睿睿瞪他一眼,也笑了起来。
四个人吃火锅,有点不太热闹,我让林盈也一起吃饭,叶素素现在住在她舅舅家,离得近,一个电话过去,带着那俄罗斯人就来了,还顺带着王娴,八个人坐了一桌,叶素素上来就摸牛牛的头:“唷,这小孩长得好,虎头虎脑的。”
睿睿对她十分不爽,把她摸牛牛的手拿开。牛牛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没见过外国人,一心盯着那金发碧眼的俄罗斯人看,目不转睛。
晚上叶素素他们在客厅打牌,我给两个孩子洗澡。牛牛瘦了一点,也没有以前开心了,不过到家之后渐渐地好了起来,洗澡的时候专心地在浴缸里玩小鸭子,睿睿拿城堡撞他的鸭子,他脾气还是很好,只是憨憨地笑一笑,也不生气。
我在给睿睿收拾床的时候,睿睿跑过来告诉我:“爸爸,牛牛说晚上和我一起睡。”
我摸摸他的头:“你不会欺负牛牛吧?”
睿睿很严肃地摇头:“我又不是坏人。”
我没有多问,把两个小孩子洗干净,穿上睡衣,坐在床上吹头发,牛牛一直惊讶地看着睿睿卧室的穹顶,睿睿十分得意,拿出自己带图的儿童百科全书给他看。
我并没有对牛牛有什么特殊对待,嘘寒问暖之类,小孩子的忘性是很大的,一再提起反而不是好事。我只是周到地照顾他,用和对睿睿一样的态度来对待他,把他当成睿睿的弟弟,不偏袒,不优待,不在身份上进行区别,不要把他当客人,而是当家人。做过菜的都知道,最好的解冻方法,不是用热水,而是用凉水。不要用极端来融化另一个极端,这世上力量最大的不是冰,也不是火,而是平常。
不用提醒他,更不用区别对待他。只要若无其事,一切都像平常一样。他才会自在安心。小孩子其实是很强大的,他们天生地会自我治疗,治愈自己受到的伤害。
我曾经在牛牛那个处境呆过,所以知道怎样的态度才是最好。
牛牛和睿睿在床上玩玩具,我把房间的温度调得高一点,然后关上门。叶素素俨然是在客厅开赌场,打个牌也跟坐山土匪一样,架势大得很,只差嘴里叼根烟,嚷嚷着要让郑敖输到爬着走。俄罗斯人也坐了一方,盯着手里的牌专注地看,眼神跟看天书差不多,估计是看不懂,一手牌拆得七零八落的,给钱倒是很爽快。
叶素素虽然气势足,但是真正的角力是在郑敖和王娴之间的。
不知道他们打的是哪里的规矩,自摸加三倍,俄罗斯人频频放炮,一对对地拆开来打,估计是看哪个不爽就打哪个。和牌是很容易的事,两个人都憋着劲等自摸,王娴的牌打得滴水不漏,可惜郑敖运气好点,一手牌打到只剩一张,做的是清一色单吊一张五筒做将,最后一张竟然也能被他摸到了。
叶素素好不容易做好一手牌,和得前所未有地宽,一四七条都可以和牌,就等着俄罗斯人放炮。竟然被郑敖这种不可能赢的牌给赢了,气得要拍桌子。转头一看,俄罗斯人已经麻利地掏出一堆钱来了,眼巴巴地看着她给多少,准备跟着给。
王娴倒是淡定掏钱,她牌打得好,叶素素骂郑敖走狗屎运,她只是笑笑:“有时候运气就是比别的都重要,没办法的。”
郑敖越发得意,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揽着我的腰,骄傲得快飞起来。
晚上睡觉之前我去看两个小孩,吓了一跳,床上没有人。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那个一直当做摆设用的帐篷里透出暖暖的光来。
我走过去,蹲在地上,拉开帐篷的门。
他们两个把被子和枕头都搬到了帐篷里,管家当初准备得也精细,帐篷里铺了几寸厚的羊毛毯子,暖和倒是暖和,睿睿还把水杯和点心水果都搬了进来,把帐篷变成个小窝。台灯被夹在帐篷顶上,两个小孩都窝在帐篷里,头挨头地趴着看书。牛牛还是一个字都不认识,专心地看着图片,听睿睿给他讲犀牛和寄生在犀牛身上的小鸟。
我摸了摸他们的头,让他们早点睡,睿睿满口答应了。牛牛也比刚到时随意多了,乖乖地跟着睿睿点头。
我关了灯,自己回了房间。小孩子开着灯睡觉不好,影响发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