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彻底安静下来,邵萱萱因为哭泣而有些粘滞的呼吸就显得尤其明显。
她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因为突然而来的黑暗而模糊的视野又逐渐清晰起来了,才慢慢挪动脚步走到门边,“吱呀”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雪停停歇歇,不知何时又在地上铺了一层银霜,檐下附近的台阶更是结了一层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
邵萱萱浑然不觉,经过一棵桂树下,树杈摇曳,落了她一身的雪沫。她甩了甩头发,正要抬手去拍,视线瞥到肩膀,正瞄到一片极薄的纸片,雪片一样同积雪一起黏在他肩膀上。
邵萱萱心头一跳,装作不经意一样抖去袍子上的雪,借着掸去肩上残雪的动作将纸片攥进了手心。
一路走出了这个小院的门,才借着月光看清了纸上的六个蝇头小字。
风沙城,伽云寺。
这是……邵萱萱握紧了手心,又展开看了一遍,这才将纸片揉成一团,塞进衣襟里。
这人的意思,是方砚还活着?
方砚人在伽云寺?
可伽云寺不是已经烧毁了吗?
而且,到底是什么人,敢在秦晅的屋前给自己传递消息?
明知这纸条来历不明,疑点重重,“伽云寺”三个字,还是深深地烙印进了她心底。
她迟疑地打量被白雪覆盖的院落,凝着白霜一样的月轮,黑影重重的马厩。
她连马都不会骑,压根没有孤身一人去风沙城的能力。
她在现代社会学到的那些生存技巧,到了这里一无是处,菟丝花一样的软弱,遇到的又是秦晅这样强势而手段残酷的人,是以除了低头,还是低头。
靠着牺牲自尊换取各种存活的机会,靠着妥协求得呼吸的夹缝。
她将手探进怀里,摸到了那盒银针和匕首,腰间也还悬着那袋飞蝗石。
这一试,无论成功与否,定然都要惹得秦晅不快的——她现在也看出了他的心思,野猫抓到了老鼠,在不饥饿的情况下,并不会急着要杀死它的。
他有空花藤虫,有滔天权势,只需几句话,就能叫她一次次心甘情愿地低头认错。
邵萱萱活动了下脖子,歪着头去看月下的院门。
不试试的话,谁知道是不是能成功呢?
她深吸了口气,循着来路重新回到院子里。
秦晅门口是肯定有人守着的,但也习惯了这个老是穿着内侍服的“聂姑娘”动不动就被赶出来的情景,如同她刚才出来的时候一样,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当她是空气。
邵萱萱这方面的脸皮早就练厚了,这时又一心想要孤掷一注搏一搏,板着脸就踏上台阶,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秦晅似已经睡了。
邵萱萱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攥拳又松开,一步步挪进内室。
屋内温暖如春,熏香萦怀,当真跟外面是两个天地。
她迟疑着脱了外衫,蹬掉了靴子,又摸了一下腰际塞着的银针和匕首,这才掀开帷帐。
秦晅面朝里侧躺着,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叫昏黄的油灯染上了一层包浆般的釉色。
邵萱萱轻唤了一声“秦晅”,没得到回应,光着脚爬上床,床上的热气激得哆嗦了好几下,才强作镇定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空花藤他必然是随身带着的,既然随身带着,想来也只有那么几个地方可以藏。床内的暗格,床头的柜子……邵萱萱视线乱飘,扫过床顶的雕花时,又在心里增加了一个目标——床顶上,倒也可以放东西的。
她不相信增加进去这么大的动静秦晅会不知道,只能揣测他是蓄了一肚子的坏水在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邵萱萱盯着他脑后勺看了一会儿,手悄悄摸进腰带里,攥了根银针出来。
秦晅仍旧一动不动,她改口叫了一声“殿下”,往他身上挨了过去。手指才碰到他肩膀,他突然就一个翻身转了过来,眼睛仍然闭着,不耐烦道:“做什么?”
邵萱萱睁大眼睛瞪着他,整个人都僵直了。
刚才他的动作太快,躲闪不及,那跟银针直接就掉到他跟她之间的枕头上了!
“我……”邵萱萱咽了下口水,抬手就扑抱住他,胳膊在枕头上蹭了好几下,才把银针蹭落到被窝里。
秦晅总算是睁开了眼睛,眼底却殊无喜色,只漠然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