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颜收起先前的神情，微笑着半倚在榻上，单手支颐，另一只手取过摆在小几上的茶盏，一边慢慢地酌饮着灵茶，一边听徒弟直播冰虬的蜕皮过程。

自打从寒极秘境回到混元宗以来，吃成“冰球”的冰虬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少有清醒的时候，玄霜知道它是在炼化先前服食的大量冰属妖丹，也没往心里去。

冰虬就这么在兽牌里待了半年，直到不久前才彻底恢复成最初的苗条身段，玄霜知道它快醒了，却没想到一醒来就开始蜕皮。

如果是普通的蛇类，蜕皮需要几日到一周不等，但若是妖兽，时间会大大缩短，往往一两日便可结束，但玄霜没想到冰虬的速度尤其快，只过了小半天便脱下一层半透明的蛇蜕。

喝口灵茶润了润喉咙，玄霜发现刚蜕过皮的冰虬分外活泼，或许是半年来就没出过兽牌的缘故，或许是成长之后实力有所提升，玄霜发觉它传递来的意识更加清晰了，强烈地感受到冰虬想要到外面放放风的意愿。

随着玄霜心念一动，一道银白色的光芒自兽牌中//射//出，瞬间缠在他的手腕上，仿佛银丝绞成的腕钏，冰蓝色的蛇目就像腕钏上镶嵌的两颗精心打磨过的堇青石，闪着凛冽的光。

蜕皮后的冰虬体型并未有太大变化，仍是先前那般纤细苗条，但鳞片似乎坚韧了些许，而且更有光泽了，周身也隐隐盘踞着几分奇妙的气势。玄霜仔细地盯着它的小脑袋，就想找到师父早先说过的“两处隆起”——但与之前一样，他依旧只能看出有两枚鳞片颜色更浅。

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那两枚鳞片，玄霜能感觉到冰虬传递过来的舒适惬意，在与这条不同寻常的冰鳞蛇结契之前，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如此喜爱一只冷血爬行动物，比起抚摸毛茸茸的小猫小狗小兔，这冰凉的触感别有一番滋味。但若是自己此刻爱抚的并非是冰虬，而是其他蛇类……玄霜打了个哆嗦，立刻运转功法，将体表的恶寒连同脑内的画面一同驱散。

小蛇仿佛察觉到了主人的不适，它吐着蛇信，似要表达安抚之意，主动在玄霜的手指上蹭了蹭，蹭得玄霜心都快化了，正想再多摩挲几下，却清晰地分辨出小蛇传过来的情绪波动：

我饿啦！

“原来不是在安慰主人，是想讨食啊。”

怏怏地给了小蛇一个栗暴，玄霜取出一枚冰属妖丹正要投喂，却听焱颜说道：

“可将此物喂与冰虬。”

抬头一看，玄霜见师父已经放下茶盏，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正捏着一颗血红色的珠子，比自己手中玻璃弹珠大小的妖丹还要大一圈。

“这是什——”

话刚问了一半，就见冰虬“嗖”的一下没影了，再一看小蛇已经窜到小几的另一边，蛇躯竖得老高，只有尾巴末端在几上盘了一圈，用以支撑身体。

冰虬想要贴得更近一些，却又畏惧焱颜似的，只是眼巴巴地盯着那颗血红色的珠子看，蛇信吞吐的频率快了不只一倍，身子都激动得开始抖了。

“这是毒炎魔龙的一滴心头血凝结而成。”焱颜一边为弟子解惑，一边垂眸看向快竖成一根冰凌的冰虬，捏着血珠的手开始有规律地晃动。

玄霜……玄霜看着师父一脸严肃地把冰虬逗弄得跟节拍器似的左右摇摆，觉得这画面实在太过美好，让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掐了会儿晴明穴，玄霜打起精神来，他能感觉到冰虬对那颗血珠的极度渴望，正想询问毒炎魔龙的心头血给冰鳞吃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就见师父指尖一弹，血珠划过一道抛物线，朝自己落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去接，却见冰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起来，腾空张开乌黑的蛇吻，将血珠一口吞下，然后“啪嗒”一声，自由落体到自己的掌心中。

看着吞下血珠后，在自己手掌上美滋滋地来回打滚儿的冰虬，玄霜终于没能忍住咆哮：

“你是蛇不是狗啊！”

对主人的不满毫不在意，冰虬忘情地打着滚儿，然而滚着滚着，却渐渐地停了下来，乃至瘫在玄霜的掌心一动不动。然而玄霜丝毫没有担心之意，小蛇传递过来的情绪分明是：

吃饱了，要睡觉……

玄霜脸上冷得快要掉冰碴了，心说你半年才露一次面，待不到半天就又要回去了，是专门出来打酱油的吗？！恨恨地说了句“要你何用”，一抬手将昏睡中的冰虬丢进兽牌，淡蓝色的玉牌上幽光一闪，多了一道蛇形的图纹。

在对面旁观了整个过程的焱师父将茶杯端到唇边，挡住上挑的唇角，但眼中的浓浓笑意就没办法遮掩了。

放下杯子，焱颜打出一道红光，落到玄霜掌心化作一个红色的玉瓶。

“瓶中尚有六滴心头血，霜儿可自行斟酌投喂。”

“是。”

将玉瓶收到半身戒中，玄霜又听师父讲解起冰虬服食毒炎魔龙心头血的好处来。

除了含有大量的灵力和精气，这血中还有一丝真龙气息，焱颜一直认为冰虬有毒虬血脉，炼化真龙之气对它恢复上古血脉、化蛇成虬有着极大的帮助。

尽管觉得冰虬化蛇成球的可能性要远大过它化蛇成虬，但玄霜稍微开了会儿脑洞，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自己与师父并肩立在毒虬之首，纵横于天地间的画面，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毒炎魔龙身上有真龙之气的部位都是哪里？除了心头血，普通的血有没有？龙肉呢？对了，还有妖丹！”

“心头血与妖丹中龙气最为浓郁，”停顿了一下，焱颜的眼神认真了起来，“妖丹为师另有大用。”

玄霜想了想，觉得自己能猜到师父拿毒炎魔龙的妖丹有什么用了。

在寒极秘境的寒铁矿山中，他已经知道炼化异火对师父的修行大有裨益，毒炎魔龙的毒炎也是一种异火，师父需要那妖丹，说明毒炎也许就在其中。

自以为找到答案，玄霜便不再纠结此事，虽然自己与冰虬结契之后，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小蛇的实力大涨，自己也有好处，但在他心中，这些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师父重要。

“再说，一滴心头血就让冰虬睡过去了，下次再醒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这一瓶子血怎么也够它炼化几年了。加上那些冰属妖丹……”

冰虬的口粮刚算了一半，玄霜感觉到火云舟的速度正迅速放缓，并在向下降落。

“看来是快到目的地了。”

想到这儿，玄霜猛地睁大了眼睛，他这才意识到一件事：

火云舟飞了快一天，自己还没问过师父要带他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