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皇帝这个位置,实在是不挑人的。如若是太平盛世,民心凝聚,有忠臣栋梁。再废的废材也可以在这宝座上,安安稳稳的废完他们的一辈子。总的来说尉淮也不算是多么废的废材,不过是太嫩了些而已,孩子气都没有褪干净。
这种时候,若是有人对他怀有二心,他的“不合适”才算显露出来。
偏头想了好一阵,慕禾才道,”你要听实话?”
尉淮脸色一沉。
慕禾笑了,并未将之当做是一国之主,而是寻常人的随意,“不愿意听实话,就不要问嘛。”枝桠拨弄一下安稳的火苗,“我不能跟你去北陆,却可以同你说一下真心的建议。我以为你能依赖之人,便是曾经的温相,温辰了。他纵然是请辞,多年来的余威仍在。若是同他亲近,任他坚定站在你这方,你这皇位便不会有问题的。”
“为何不是温珩?他才是一直鼎力辅佐我的恩师。”
火光照耀之中,尉淮偏头过来,眸光熠熠的将她望着,神情之中难得的认真与耐心。
进谏之人就是有这样的难处,当权者以俯瞰的角度思考,不会单纯的听取一句进谏,非要你述说分明,将他说服才可。殊不知,进谏者不能太拼命干当权者一般超然物外,身处其中而受了太多的牵绊,当权者的追问就显得无从回答了。
为何不是温珩?
北陆先帝突然驾崩之后,王储之间争得头破血流,尉淮稀里糊涂被推上了那个位置,全靠温家的扶持。而温珩更曾是他的太傅,依他那个性子,会将这扶持当做是授业师徒间情谊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扶他上位的毕竟是对皇室一生忠心的温辰,温珩能力有余,从其态度而言,却不见得对他有多少敬畏。两者之间择忠心者信任,不是理所应当之事么?
温珩欲夺去洛城,甚至不曾告知过尉淮。他自主性太强,尉淮也没那个能力将他控在手心。所谓棋子,如若脱离掌控又能有何用处?
但尉淮语气之中对待温珩,总是眷顾有佳。慕禾若是当着他的面说温珩不好,一则有挑拨离间之嫌,二则有私心迁怒之疑。
慕禾故作轻松,“我曾在上京待过两年,以为温辰温相沉稳可靠,便想要举荐一番而已。至于温珩,哈哈,我不是不待见他吗。”
尉淮兀自嘟囔了两句,并没有再追问。
慕禾再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些旁的事端,说着说着,尉淮忽而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声冷。
慕禾起身看火,被催促了两声,只得跑去捡柴火。
回来的时候尉淮就已经睡着了,皱着眉头似是睡得并不安稳。慕禾将外衣脱下给他盖上,山林之中的夜风偏凉,她若是就这么睡了定然是会伤风的。
在火堆前坐着愈发的昏昏欲睡,慕禾再醒神之际,估摸还未到三更天。
抱了抱自己的手臂仍觉着有些冷,便起了身,往小泉边上走去。
彼时月光正好浮出云头,漫漫撒下澄澈的空灵,倒映在湖底犹若明镜。
林中安静,偶尔冒出三两虫鸣,慕禾轻轻活动活动了手脚,跃上小泉边缘,自水中冒出来的青石……
尉淮脑中昏沉,好似浸在水中沉浮的难受,悠悠转醒之际才发觉身边早没了慕禾的身影,心中一急便霍然清醒坐起身来。
然还没来得及抽离开身上盖着的慕禾的外衣,眸光在月光萦绕的小泉之上落定,整个人便是一呆,目瞪口呆怔在原地。
林中空寂,隐藏在未得驱散的黑暗背后,整个视野之内唯有那一汪泉,水光粼粼,因为月华轻渡而平添三分空灵温柔,安宁恍若仙境。
泉水明镜之上,有人翩然起舞,素衣宁静而温柔。姿态唯美若仙,却不曾清高遗世,恍似眷恋的浅淡温存,挥袖与回眸之间,皆做万般缱绻,蕴着让人心动、心疼的欢喜。
“阿禾……”尉淮微微失着神,心跳乱了节拍,只想伸手抓住那若蝶翩然起舞的女子。
不晓是何时,不自觉的靠近,等尉淮意识到时,他已经来到了慕禾的身边。
慕禾早知他的临近,却没有说什么,缓缓止了动作,面上一热,似乎有些窘迫。
这支舞她还从未跳给旁人看过,纵然是无意之间给尉淮瞧见的,却还是让她心底有微微的异样。
正要问一句可是她吵到他睡觉了,腰间一紧,尉淮贴身过来,将她抱了满怀。
少年的声音似是梦中的呢喃,在他耳边轻轻问着,“阿禾,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