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肉吃了二十多年,但杀猪,梅荣华却是一次没见过。好戏不容错过,二话不说,她拉着梅家兴,大步加小步地跑起来,来到村子西北角的张屠户家,外面早就围满了人,多是妇人和孩子,也有不少男子是来帮忙的。
身体小很容易就挤到了前排,梅荣华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都笑了。
几个大男人被一头大肥猪甩得浑身都是猪粪,摁也摁不住,实在没办法,就弄了根粗麻绳拴了猪腿,几个人拉着,它一跑,几个男人就齐心协力拉住,就这么反复了几十次,大肥猪终于没了气力。
“我日他娘的,终于没劲儿了,都过来摁住!平时夜里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啊。”喊话的是正是张屠户,又高又大又壮实,浑身黝黑,脑门亮堂堂的,嗓门厚重得如闷鼓声,他这话刚一出口,周边大人“轰”的就大笑起来。
“老张,你到底是日谁家娘啊,是这猪的娘,还是你孩子他娘?还天天夜里吃奶,多大了,还跟娃子抢奶吃?”人群中有瞎起哄的,喊了这么一句,又是一阵哄笑。荤话一句接一句,围观的孩子们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大人笑,也都跟着笑。
张屠户,名叫张大力,是灵泉村唯一的杀猪专业户,他笑得胖乎乎的脸上开出花来,露出两排熏黄的牙齿。看几个人把猪的蹄子肚子都摁牢了,张屠户回身从架子上操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走到跟前,左手在猪脖子上指了指,右手持刀,一刀捅下去,猛地拔出来,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猪吼,猪血“噗嗤”飙了两米高。他又随后拎了块麻布,摁在刀口上,很快就染成了红色。一妇人递过来木盆,放在下面,猪血顺着布流进盆里。猪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张屠夫又来了句,“咋样,咱老张杀猪,从来不用第二刀!一刀毙命!”
放了血,几个人就把死猪抬进烧着沸水的大锅里,张屠户手法娴熟地退毛,刀子在烫的肥嘟嘟圆溜溜的猪身上“吱吱”地刮着,用不了一会儿,就给这猪剃光了毛,重新抬下来,准备开肠破肚。
“娘,我要猪尿泡!我要猪尿泡!”
“猪尿泡是我哩,俺娘说她跟大力叔说好了。”
……
终于等到期待依旧的环节,已经有不少孩子按捺不住,开始闹将起来。
“都别闹了,今儿个这猪尿泡啊,谁也不能给,留给我那小娃子治尿床。”听到小孩子乱嗡嗡,张屠户抬脸笑着说道,他的话说完,这些孩子都不闹了,个个嘟着嘴,眼里噙着泪,张屠户听到声音静下来,又说,“好啦,好啦,都别急,咱灵泉村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以后杀猪的时候多着哩,谁家的娃子乖乖听话不气人,我就给他留一个!”显然,这一招很顶用,不少孩子重新现出笑容和期待来。
张屠户撸了撸袖头,跪在地上,一刀子扎进猪屁眼儿里,从下往上直至拉上去,猪肠子一咕噜淌下来,他手往猪肚里一伸,抓了几抓,五脏六腑全都扒了出来,扔在一旁的空木盆里。最后才把一个气球模样的东西拿出来,往上扬了扬,递给身后的妇人,“等我家小娃子不尿床了,猪尿泡再给你们。”
梅荣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猪尿泡”就是猪的膀胱啊,储存尿液的地方。很多农家孩子抢了猪尿泡,吹了鼓鼓的,当作球来踢,这才有了蹴鞠,也就是中国最早的足球运动。
娱乐活动匮乏的农家,看杀猪都看得起劲儿。正当梅荣华准备拉上梅家兴离开,听到张屠户对身后的女人说,“猪血留着,等会儿把这猪下水都扔了。”猪下水,就是猪的内脏还有大肠小肠等,也叫做猪杂碎。
扔了?我没听错吧?
梅荣华眼巴巴地看着大半盆的猪下水,心想这猪肝猪肺猪心猪大肠,可都是好东西,穿越前,夜里吃大排档,溜肥肠是必点菜,下馆子的时候,尖椒炒大肠,味道不要太好。可刚才张屠户竟然说要扔掉,难道农家人都不吃这些东西?
对于太久没有吃到美食的梅荣华来说,心里头打起了主意。等人渐渐都散了,梅荣华和梅家兴还在苦苦等着,梅家兴几次央求着回家,她都让他老老实实一块等着。终于,所有人都离开。
梅荣华开了口:“大力叔,婶子,你们要把猪下水都扔了吗?”
“这不是世安家的闺女荣华幺。”正在正整猪身上一块块卸肉的张大力回头过来,看了一眼,继续回过头去忙活,还挥手指了指那盆猪下水,说道,“这猪下水,肮脏的很,喂狗狗都不吃,不扔了留着干啥?”
梅荣华往前走了走,一股臭味扑鼻而来,正是猪大肠里挤出来的粪便的味儿,她捂着鼻子说,“大力叔,这猪下水能不能给我?”
张大力的婆娘刘氏,满脸慈爱地看着她,说:“小闺女家,要这猪下水做啥,又腥又臭的,赶紧回家吧,等会儿,我把它倒坑里去。”
梅荣华见两人都不松口,握了握小拳头,说道:“我,我……要不这样,我想帮忙到坑里去。”
“去去去,赶紧回家,这肮脏东西,碰了触霉头。让你去倒,要是叫你爹娘知道,还不得寻到俺家里来。”张大力挥舞着手里的刀子赶人。
梅荣华叹了口气,拉着梅家兴离开了张屠户的院子,来到他家不远的水坑旁,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刘氏端着猪下水出来,而且为了省事,刘氏就直接倒在坑边的一个小洼子里,转身就回去了。
“猪下水,我的美味!”
梅荣华脸上现出一抹笑容,摸了摸身旁梅家兴的头,说道,“小弟,你先回家,吃饭的时候跟咱娘说我不饿,减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