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偏执狂家族的末代传人,在决斗时被人斩杀于该城天守阁上之后,下酷城才真正成了无主之地,从此被人们抛弃在沙漠中置之不理,任凭其一点点坍塌崩坏,被沙漠慢慢吞噬。最多间或有几个游客慕名而来,对着这座奇异的城池长吁短叹一番。
然而,在这一年的岁末,这座荒废已久、日渐倾颓的下酷城,却又迎来了一批喧闹的新住户。在饱经风沙侵蚀而坍塌了一角的天守阁上,甚至竖起了用金线刺绣着十六瓣菊花图纹的皇家御旗——尽管这面御旗早已在旅途中变得肮脏不堪,但仍然无损于其象征着的神圣意义。
——天皇驻跸
虽然,这只是一位已经丢失了都城、宫殿和权势,几乎什么都没有了的落难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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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满目疮痍的战乱岛国,dr1993年末的冬天可谓是非常之寒冷。
在比较靠北的关东地区,已经下了连绵近半个月的大雪,完全断绝了交通,某些地区的积雪甚至可以深达膝盖。在相对偏南的关西地区,积雪虽然少一些,但那凛冽刺骨的寒风,依旧时时刻刻都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让每一个饥寒交迫的人,都不由得哆嗦着生出几分恐惧来。
对于追随仁孝天皇一路颠沛流离的这支逃难队伍而言,则更是感到前途迷茫。
由于仅存的天守阁空间有限,不够所有的人全都住下。因此除了公卿贵族和服侍他们的侍女侍童可以住在里面之外,绯月宗一郎麾下的奇兵队士卒,就只能在天守阁与残存的城墙之间,用木板、芦苇、草席、瓦片等等一切能够随手找到的东西,搭建起草棚居住。虽然士兵们已经尽量用湿泥堵住草棚间的缝隙,并且在里面生火取暖,但是依旧有刺骨的寒风穿墙而入,吹在人的脸上,就仿佛刀割一样的痛苦。
当绯月宗一郎回到城中的时候,就看见他手下最后一百多名衣衫褴褛的忠实士兵,正围聚在一堆最大的篝火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火上那只大铁锅中翻滚的食物。
虽然在这口铁锅里,其实只有一些芋头、番薯干、腌萝卜甚至粗糠之类的杂粮乱炖,连一粒大米都没放,但随着火焰的上下跳跃,还是隐隐有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勾得每个人都难以抑制地流出了口水。
但当他们注意到绯月宗一郎的返回之后,还是全都赶忙离开了火堆,毕恭毕敬地向首领行礼问好。然后便有人站了出来,吞吞吐吐地问起了他们眼下最关心的事情。
“……那个……绯月大人,请问您此行收获如何?有没有在附近收集到什么吃的?”
望着这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绯月宗一郎顿时不由得心头一酸。
“……情况不是很好,沙漠边缘的几个村庄全都被烧光了,更南边的鸟取藩主城也变成了一堆废墟。”
他摇了摇头,脸色沮丧地说道,“……最后只在沙漠靠海边的某座小屋子里,发现一个因为得了痢疾和天花,已经病到快要死去的农夫,从他的灶台旁边找到一箩筐这玩意儿……”
随着绯月宗一郎的挥手示意,另一位跟着他一起出去找补给的士兵,便上前几步,将一只稻草编成的箩筐放在地上,展示给众人观看——那里面是一堆本地特产的腌青葱。
这种青葱又叫沙葱,因为有着很强的吸水能力,可以在严峻的沙地环境中生存,所以在鸟取沙漠四周乃是很常见的野菜。但如今偏偏却是深冬季节,就是想挖野菜也无处寻觅。
因此,这样一箩筐腌青葱看起来似乎挺多,但若是平摊到全部两百多人头上,只怕是一人几口就没了。
所以,在看到只有这么一点儿收获之后,在场围观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绯月大人,若是再这样坐吃山空下去,可绝对不行了啊我们手里的这点儿存粮,最多只能维持上三五天而已,再往后就得要宰杀战马了……”
一位穿着青衣的削瘦武士站了出来,向绯月宗一郎大声地抱怨道。与其他那些鲁莽粗汉相比,他的面貌颇为清秀,鼻梁上还夹着一副圆圆的小眼镜,一看就是负责管钱粮的文书之类。
“……这些情况,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但是……唉,还是先等过了年再说吧”
绯月宗一郎心情烦躁地挥了挥手,不愿意再多费唇舌,就转身径自朝着天守阁的方向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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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当他们从京都逃出来的时候,身边还是带足了粮食的,至少吃上一个月绝对不成问题。之后在进入山**之际,因为山路之上牛车难行,又宰了一批不顶用的拉车挽牛,做成高热量的肉干随身携带。因此按理来说,他们这队人在旅途之中应该不会有食物短缺的问题才对。
可问题是,由于崎岖坎坷的残破山路上没法拉车,这些食物都只能装在挑夫的担子上,然后因为负担过于沉重,时不时有人掉队失踪,连带着放在担子上的货物也一起消失了。
此外,在遇到盗匪和流寇的袭击之时,奇兵队的战士必须优先护卫天皇御辇和公卿女眷,在混战之中往往顾不上其他人。而被阻断在后面的挑夫,则因为得不到保护,往往不是把担子丢给贼人,自己抱头鼠窜,逃入大队人马之中躲藏,就是卷了担子上的东西,自己开小差溜了。
如此一来二去,等他们抵达鸟取沙漠的时候,身边已经没剩下了多少食物。而且由于在寒冬腊月里长途跋涉,体力消耗得非常厉害。为此,绯月宗一郎只得安排大家在这座废弃的下酷城里休息几天,稍微养一养精神,同时在这附近就地搜集一批食物……可惜结果并不怎么如意。
而且,随着这段逃难旅途变得越发艰险,那位仁孝天皇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脾气,最近更是变得愈加暴躁,时不时就要借故发作一番,让人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想到这里,绯月宗一郎苦笑着摇了摇头,抬脚绕过已经被流沙掩埋的天守阁正门,随即借着沙丘的高度,直接踩上二楼的屋檐,又通过一扇半掩着的木板窗,纵身翻进了室内的榻榻米上。
然而,等他刚刚在地板上站定,才看了一眼天守阁内的景象,就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