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情况比绯月宗一郎最坏的设想还要糟糕得多——他才刚刚提心吊胆地绕过那位把men的黑巫nv走了上去,甚至尚未来得及朝御座下拜行礼,满面怒容的天皇陛下就扬起手臂,劈头盖脑地将一卷厚纸用力丢了过来,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并且怒发冲冠地高声咆哮道:
“……看看,看看绯月宗一郎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哈?放弃京都北走山**,避往长州藩暂立行宫?还说什么长州藩乃是你的故乡,多有愿为朝廷效力的忠义之臣,容易扎根立足?
哼朕的御驾才刚走到因幡国,西边的长州藩就都已经附逆投降了除此之外,整个山阳道还有北九州也已经弃朕而去而朕的御驾呢?却还被你这个傻蛋领着,傻乎乎地往这些叛逆的巢ue里闯要不是这几位忠君爱国的出云巫nv赶来相告,朕可就真的要被你给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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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绯月宗一郎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天守阁。当他从二楼窗户里翻出房间,试图跳到沙丘上的时候,还不i心被绊了一跤,整个人都深深陷进了冰冷的沙砾之中。
“首领您这是怎么了?”“绯月大人,您没事吧?”“绯月大人,有没有摔伤?”
几名原本坐在附近烤火进餐的士兵,见状赶紧丢下饭碗围拢过去,七手八脚地将绯月宗一郎搀扶起来。
而绯月宗一郎在被扶起来之后,却没有回答部下们的关切询问,只是默然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各自散去,让自己清净一下。等到他们都回去继续烤火了,绯月宗一郎才独自踱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然后终于放松了情绪,忍不住背靠着墙壁蹲下身来,以手掩面,痛哭出声。
——他的功业,他的家族,他的雄心壮志,他所有的一切,如今都已经彻底完了
刚才被仁孝天皇丢到他脸上的纸卷,其实是一份长州藩执政fu刚刚颁布的公告——守随信吉、贞本义行这些留守本藩的老狐狸,已经在本月二十八日集体签字立誓,宣布全藩易帜倒戈,重新拥戴旧藩主m利新一殿下复位,并且下达了对他绯月宗一郎和仁孝天皇御驾的追讨令。
更要命的是,根据文告中提到的内容,以及这几位黑巫nv使者所透lù的讯息,山阳道、四国岛和北九州这些地方残存的其余藩国豪强,早在长州藩归顺新朝之前,就已经纷纷向大阪方面递ji了降表。唯有南九州的萨摩藩还在独力支撑,坚持不肯降服,但大势已经无法逆转了。
在关西各藩一度上台掌权的勤王ji进派,如今也全都失势垮台,并且惨遭清算,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失势武士,在藩内严令之下被迫切腹,或流放荒野,最低程度也是剃度归隐。
至于作为本次倒幕勤王运动策源地的长州藩,当权派的清洗还要更加ji烈——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彻底铲除他绯月宗一郎在故乡的影响力,避免他裹挟着仍有巨大政治意义的仁孝天皇御驾归来,召唤亲族旧部重新起兵,导致藩里的易帜倒戈之事再生反复,那个心狠手辣的守随信吉,居然一口气逮捕了ji进派武士及其家眷亲属合计两千余人,连审问都不审问一下,就集体枪毙后挖坑掩埋……要知道,如今全藩上下也就剩了两万多人口,其中至少一半还是感染了烈瘟疫,垂垂待毙的重病号啊
事实上,在这一年之中饱经蹂躏的长州藩,本来就已经是人烟稀少、田地荒芜,村镇港口化作一片废墟,再被这样一番血流成河的大肆杀戮,估计能有几千人熬到浩劫之后,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就连出云国的黄泉神社,也因为与此次倒幕战事的牵扯,而遭到了当地其余神社联合佛men残党的围攻。众寡悬殊之下,诸位奉黄泉之神月读命的黑巫nv们眼看着实在无力御敌,不得不放弃殿宇和领地,准备携带神像、法器和经卷避入深山,甚至渡海逃入高丽。同时又让神社的首席巫nv亲自带人赶到鸟取沙漠的下酷城,向仁孝天皇的逃难队伍报警,也算是尽到了最后一份义务。
根据这位姬君的说法,在长州藩执政fu的号召之下,西边出云国、石见国、隐歧岛等地残存的寺院神社和诸侯大名,以及另一些渴望洗白身份、获得册封的山贼盗寇,因为急于讨好那位“熊泽天皇”的新朝廷,眼下正在倡议要组织一支联军,沿着山**东进搜捕仁孝天皇的余党,以此来向新主子献媚。
而东边大阪方面的财阀和西洋人们,目前也在到处雇佣忍者,散布哨探,积极查询仁孝天皇御驾的行踪,以便于派遣追兵,将这一最后的潜在隐患给斩草除根……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四面皆是敌人……如此绝望的处境,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感到心寒。
然而更让绯月宗一郎感到心寒的,还要数仁孝天皇的态度——在如此绝境之下,这位陛下既不知该怎样出言演讲,设法ji励愈发涣散的人心;也想不出什么能够立即扭转局势的妙策,让大家看得一条新的出路;甚至根本没想到要散发财物厚赏士卒,至少暂时稳住军心士气……事实上,这位陛下基本就只知道歇斯底里地怨天尤人,一味地叫嚷着“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甚至迁怒于跟着御驾一路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的绯月宗一郎等人,仿佛一个乡下泼fù似的,用摔东西和撕衣服来掩饰内心的惶恐。
像这样不成熟的胡lun发泄和迁怒,实在不是一位英明君主所为——绯月宗一郎看得心都凉了。
最后,这位天皇在语无伦次地发泄过一通之后,还声è俱厉地塞给他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既然前方已是死路,后方又有追兵,朕着令汝等火速置办船只,绕道海路南下汇合萨摩藩忠臣,以图恢复朝廷大业。此事限汝三日之内办妥,或能稍赎前罪,否则就提头来见”
好吧,先不说在这荒山野岭、人迹全无的鬼地方,如何能搞得到足以搭载数百人的海船?也不说随驾出逃的众人之中,找不出一个渔夫或水手,哪怕有了海船也不知该如何纵……就算是真的搞到了船只和水手,并且一路平安地逃到了萨摩藩——假如那时候萨摩藩还没有灭亡的话……可那又能如何?
——两个月之前,京都朝廷节节胜利,成功斗垮了江户幕府,正是最兴盛的时候,十六瓣菊ua御旗之下坐拥着十几万兵马和大半个天下,尚且因为天皇陛下的一通瞎指挥,几乎连正正经经的对阵厮杀都没有展开,就在眨眼间被西洋鬼畜们给打得不战自溃。现在只剩了萨摩一藩之力,如何还能有翻盘的机会?
当初离京“西狩”的时候,绯月宗一郎本以为朝廷还有着关西的半个天下,就算是时运再怎么不济,至少也能与敌人周旋上几个月。谁知才过了短短半个月,这半个天下就缩水成了萨摩一藩……而且全藩青壮男丁几乎都已经死于京畿之役,就剩下一帮拿着竹枪的孤儿寡fù还在死鸭子嘴硬……
时局崩坏若此,纵然他绯月宗一郎乃是曾在战场上屡次以少胜多、大破幕府重兵的当世智将,可手里没有兵,没有粮,没有钱,没有民心,没有后方基地,更没有外援,又哪里还有办法扭转乾坤、力挽狂澜?
难道自己未来的出路,就是给这个只会诿过他人的账天皇陪葬,一起同归于尽吗?
这可真的是不甘心啊
绯月宗一郎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抬头望向天守阁顶层的窗户,恨恨地i声嘀咕着。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踏上了造反这条不归路,就很难全身而退了。要说其他人向新政权倒戈易帜,就算免不了处罚,但至少还有活路的话。他绯月宗一郎,却是绝对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没办法,谁叫他当初勾结海贼,下手屠灭了荻城,闯下了将m利一族灭men的滔天大祸呢?
就算耐è瑞尔帝国远东当局和大阪财阀们全都肚量宽宏,愿意饶恕他这个罪魁祸。可刚刚复位的m利新一藩主殿下,这位被绯月宗一郎害得破家灭men兼丧妻灭子的本年度最悲情男青年,却绝对是宁可拼着职位和领地不要,也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为妻儿老i报仇雪恨的啊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