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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先生,又来看李先生啊?今天来得可真早。”疗养院的护理人员在院子里微笑着和柳应年打招呼。
柳应年礼貌的含笑点头,“是啊,今天下午公司没什么事,所以过来的早。”
他经常出入这里,疗养院的护工们都已经认识了他。
进了疗养大楼,李翔华的病房在四层南边最里面的单人间。
“翔华……”
他推门进去,话音才出口,视线里掠过一抹长发余影,青丝在窗边划下半弧。
一闪即逝。
咦?
柳应年陡然一惊,再定睛看去,那里却空无一人。
窗帘随风轻轻飘动,病房里除了依然躺在床上的李翔华,什么人也没有。
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眼神一落,却看见李翔华的病床床头柜上,放着一颗大大的红苹果。
真的有人来过?
会是谁?
他心中起了一丝异样,那道青丝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轻易的想起曾在街边遇见的那个人。
柳应年摇头笑笑,晃掉脑中飘缈不切实际的联想。
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是他想多了。
而且,就算是真有人来看李翔华,哪有不走正门走窗户的道理?这里可是四楼,从这里跳窗出去,不死也要半残,谁会这么想不开?
苹果……
大概是哪个护工放在那里的吧。
“翔华,有人送苹果给你呢,”柳应年笑着拿起苹果,在手里掂了两下,“也不知道是谁,你看见了没有?你也不知道醒一醒,谢谢人家。”
病床上的俊美青年紧闭双目,嘴鼻上套着氧气罩,对柳应年说的话毫无反应。
柳应年也不以为异,随手抓了凳子坐下,像往常一样陪李翔华聊天。
虽然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说。
“……公司又接了几个考察项目,封珧前天就出国了……罗擎他们现在都已经完全适应了新职位,每个人都越来越出色……虽然知道你不喜欢听林枢的事情,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林枢在新学校受到了追棒,成了学校里的小名人,可是他还是没有交到一个朋友,性格真是烂到了极点……”
“至于我,你猜我昨天遇见谁了?你肯定猜不到。我昨天带林枢去商场买衣服,遇见我妈和我弟弟了。”
“我妈还是认不出我。她也在给我弟弟买衣服,那小子都长高了,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妈笑得可开心了。对了,她还和我说了一句话,她拿了两件衣服在我弟身上比划,问我‘小伙子,你觉得这两件哪件好看’,我告诉她蓝色的好看。其实我没说实话,蓝色那件我穿才好看,那小子更适合白色那件……”
“对了,还有,今天早上……”
柳应年有一句没一句,平缓的说着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
天色渐暗,夕阳西斜,把病房外一道小小的影子一点一点拉长。
……
“外面什么声音?怎么回事?”
柳应年正在会议室里开会,忽然看见新提拔上来的实习秘书一身狼狈的推开会议室的门冲了进来,又速度关紧了门,死死的顶在门后。
开关门的瞬间,外面传来了一些嘈杂不清的声音。
“老板、外、外面来了两个人,说要见你,又没有预约,前台根本拦不住,他们上来,我说你在开会,他们根本不听,要硬闯,我、保安上去也全都被打在地上,躺了一片!他们就、就要过来了!”实习秘书说的上气不接下气。
会议室里一片讶然震惊之色。
“知道是什么人吗?”还是柳应年沉得住气,惊讶过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是……”
“嘭!”的一声,没等实习秘书回答,会议室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挡在会议室门后的实习秘书差点被推飞。
来人一男一女,男的走在前面,淡淡的眉毛,像蛇般泛着冷光的眼睛,就是他轻而易举的推开了锁上的会议室大门,进来后却不吱不响的往旁边侧了一步,让出身后模样娇俏美丽的女人。
“柳应年,我有话要和你说。”黛眉猫眼的女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紧身军装,趾高气昂的看着柳应年,“你是让这些人自己出去,还是我帮他们出去?”
柳应年连忙压了压手,安抚了几个闻声站起来的下属,“这里的事我来处理,你们先出去吧。”
叶朗辰几人互看了一眼,选择了相信自己的老板,应了一声后,依次鱼贯从会议室里退出。
淡眉蛇目的男人在所有人都出去后,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请坐。”柳应年道:“不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模样娇小的女人根本不理会他的善意,板着脸瞪他:“你什么意思?”
她一上来就质问,神态仿佛熟稔。
柳应年看着她,有些莫名其妙,“我们认识?”
娇小的女人被他问的一噎,转瞬勃然大怒道:“你管我们认识不认识,我就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柳应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好像认识他。
女人哑然半晌,气极反笑,“你不会连信拆都没拆就扔了吧?”
信?经她一提醒,柳应年很快就想了起来,惊讶道:“是你们?”
他万万没想到,时隔一个月后,竟然会有人因为那封信找上门来,而眼前这一男一女,与当日小区值班门卫描述的形容又何其吻合?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封信和眼前这两个人脱不了关系。
“柳应年,我真是错看你了!”女人却丝毫不管他惊讶与否,直接扔出一叠文件砸到柳应年面前,怒道:“亏我还以为你是个重感情的人,纵然翔当年那样骗你算计你,今日他躺在床上没有知觉,成了活死人,你也对他不离不弃!只看这点,我水莲佩服你!可是别人呢?你只想着对得起翔,有没有想过你还要对得起其他人?!有人为了你连‘自我’都抹消了,老娘把照片都给你送到跟前,你竟然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过了一个月!算你狠!”
“不是他的错。”淡眉蛇眼的男人冷冷客观地说了句。
“闭嘴!”女人回头怒瞪了男人一眼,“我说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要不是他,团长能变成现在这样?以前好歹还有一丝人性,现在就是个任务机器!我受够了整天一直任务任务任务任务!他能消停一下吗!从我们手脚能动了之后,三年了!这三年一天假都没放过!拜托!我们现在只是个普通人!那么高密度的任务会过劳死的好不好?我又不想当寡妇,难道你想当鳏夫?”
腾:“……”
水莲说完又一转身,直接走到柳应年跟前,抬手一个弹指弹在柳应年的脑门上,发出一声钝痛声,快的柳应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额头火辣辣的疼。
“最讨厌你这种爱逞强的人!什么都不敢要什么都不敢争自己不主动等别人把一切送到面前还一脸不要不要只知道装傻充愣的笨蛋!反正东西都给你了,你要怎么办你自己选择!机会就这一次,错过了你别后悔!老娘也不是天天做好人的!”
柳应年受到无妄之灾,捂着脑门,被她一连串的话说的傻了眼。
好凶的女人……
他心里嘀咕着,视线不经意落在她扔过来的那些文件上面,不看则已,一看顿时就愣住了,满脸愕然。
怎么可能?
这些……
他一份一份快速翻看过,越看心中越惊。
这些文件全部都是财产转让!而且全是外文!并且每一份文件后面都附着翻译好的中文,可以让他一目了然的知道上面的意思!
这么多,全部都是!
他在这些文件中还看到一个眼熟的境外公司,和那家无偿帮助他们渡过难关的外资企业是母子公司。他曾和解封珧一起开过玩笑说,这家企业的出现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怎么会?怎么会!
一页页纸翻过,柳应年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份文件上。
和前面那些文件一样,这一份文件后面也附有翻译好的中文稿。
不同的是,这份不是财产转让,而是——
“结……婚……证……”
柳应年困难的念出这几个字,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
“什么?你要去老城?怎么突然想起来去那边?应年,你疯了吗?你三年前好不容易才能平安从老城回来,老城跟你八字不合,你去了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柳应年!你别趁我出国的时候胡乱下决定!……年年!!……”
好友在大洋彼岸咆哮,柳应年无奈的拿开电话,等到解封珧稍稍冷静才重新把电话移到耳朵边。
他好说歹说,才说服了解封珧相信他不是在拿性命开玩笑,只是有事情必须要去一趟老城确认一下。他再三向好友保证,一定速去速回,绝对不在老城多停留,一定会平安回来,这才打消了解封珧想要立刻回国的冲动决定。
他要去老城的事,之所以告诉解封珧,只是为了他不在的时候,解封珧在做决策的时候心中有数,而不是让解封珧担心的。
……
溯澜江的风,一阵一阵,迎面而过。
柳应年开车穿过溯澜江大桥,江边的风景一一被甩在身后。
他知道解封珧说的对,他不应该这样冒然的就去老城,老城对他而言,太过危险,多少人告诉过他,当年他差点死在老城回不来,他虽然不记得,却心有戚戚,他这般惜命的人,明知道有危险,闪避还来不及,换作往日,是绝对不肯往危险上面凑的。
可是一想到那些财产转让声明,还有那份结婚证明的复印件,他又怎么可能坐得下去?
那张照片,那个地址,那些文件,所有一切在他脑海里翻腾着,像一把又一把的火,到处燃烧着,灼烧着他的脑海,他的心,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明白,他必须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错过这次机会,恐怕他一辈子都要活在后悔里。
“姬霜……”
结婚证上另一个人的签名,和“柳应年”三个字,并列一起,那样醒目。
那样陌生的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
却意外的和照片上另一个人的感觉很合拍,好像那个人天生就该叫这个名字。
妖艳无双,冰凉如霜。
明明只有一面之缘……
他还能记起那次在街边擦肩回头时那人投过来的目光,那样陌生冰凉……
那人,和他脑海里的声音,是同一个人吗?
只要一想到这些,柳应年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
一进老城范围,柳应年径直照着信上的地址直接拐向去北城区的高速。
进了北城区,过了繁华的北城中心,又是另一片天地。
远离闹市的风景区,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外面植被处处,天蓝水绿。山水之间,零落点缀着几处品质级高的园林住宅。
柳应年看着眼前处处陌生的景致,越是接近目的地,他心中起伏越大,即使鲜少踏足老城,他也知道这边是什么地方。北城区是老城林家的地盘,没记错的话,这一带属于高级私人领域,他前世有听人提起过,这种住宅大多是用来做人情的,能住进这里来的人,不是跟林家大有关系,就是林家想要拉拢或者不愿意得罪的人。
下了车,拿着水莲给他的钥匙,柳应年站在那幢别墅门前,做了个深呼吸。
门打开,他走了进去。
很干净的别墅,室内窗明几净,看得出来有人定期来清扫。
柳应年从踏进这里,脸色就不由自主的苍白,像是有人指引一样,他很快找到了一处通往地下的楼梯。
他站在边上,瞪着那处通道,迟迟没有动弹。
这下面有个地下室。
奇怪的,明明一点印象都没有,可他就是知道。
柳应年退了几步,返回客厅。
这里也一样,明明都是陌生的场景,却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他定定的看着客厅的单人沙发,脑中光影一闪,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坐在那里,手中抓着什么,哭的不成样子。
“我喜欢他……我喜欢他……这个世上,我最喜欢他……”
柳应年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幻象出现的时候,他仍然有种受到重击头痛欲裂的感觉,大叫一声,抱着脑袋,痛苦的呼吸,拼命抵抗这样的刺激。
他说过这种话?什么时候?为什么他都不记得了?他手上抓着的是谁?那么熟悉的气息,到底是谁?
柳应年狂喘了半天,好容易才压下大脑受到的刺激,已经一身冷汗。
看来这里果然和他失去的那三个月的记忆有关。
他平复着呼吸,大脑对这里的反应太强烈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探查下去?可是现在离开更不在他的计划里,他既然选择了来这里寻找真相,就没想过空手而归。
长痛不如短痛,他已经为此而困扰了三年,不想再困扰一辈子。
他等了很长时间,才等到大脑对这个环境适应下来。
脑海里很乱,一闪即逝的画面很多。
更多的是那个在这三年多来偶尔会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冰凉声音——
“学会爱自己有什么好处?我喜欢自己,你就会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