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鎏哭着被士兵带去庄秦的帐中,她把那个不出声的婴儿抱在怀中,好像要给它喂奶似的。她站在帐中,紧张而不安的打量着四下,身穿黝黑犀甲,头戴赤羽的士兵捧了一盘热腾腾的烤饼进来,放在卷足矮案上,语气凶巴巴道:“吃吧,这是将军给你吃的。”
烤饼刚出炉,揉好的面饼一层一层抹了辛味浓重的酱料,再烤的酥脆,她嗅到了芥汁的香味。不敢有丝毫抗拒,她抓着烤饼就往嘴里塞,吃的像只饿狼。
将一盘的烤饼吃光,单衣下的肚皮已经明显的鼓了起来,桌上还有几盘食物,她也认不得是什么,酸的甜的,全一股脑儿的塞进肚子里。她尝到一种甜香可口的浓浆,感觉小孩子可以喝,便喂给怀中的婴儿。
那盛浆的杯子分外好看,五彩透明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看的痴了,随即又打量帐中其他物什。打量完毕之后她不敢动了,小心的将身体蜷缩到一起,选了个最不为人注意的角落,床后墙根里,把自己藏起来。
这个地方很陌生,让她很不自在,可是这里不冷,而且她吃饱了,肚子圆滚滚的,食物仿佛要从嘴里呕出来,但是她感到很安全,知道暂时饿不死。
这一夜太.安静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个不眠之夜。
她想爹,想娘,想哥哥姐姐,越想越伤心,眼泪顺着脸一直流。她摸着怀中那个肉肉的小婴儿,对于接下来的人生感到无尽的绝望,心中无限的孤独。
凌晨三更,庄秦回来了,他自是擅长豪饮之人,喝了许多酒却并不太醉,只是感到有些疲倦。也不准备洗漱,他一边宽衣便一边往床上去,至于云鎏则早忘到了一遍,他躺上床,自行盖上被便很快入睡。
云鎏听到他的动静,便吓的紧张起来,停了哭泣。
庄秦懒睡,再加上昨日醉饮,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他也没穿衣服,敞着襟怀,赤着脚,坐在案前喝一壶煮的热热的奶酪,外加吃两枚鸡子。吃到中途觉出了不对劲,将手中的最后半个鸡子塞进嘴里,他拿起盘中的白色细葛布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起身。
路过床边顺手捡了只鞋板子抓在手里,弓着背蹑手蹑脚朝那发出异动的地方靠过去,刚挪开屏风,就见一只活物,大小足有小牛犊子大,这么猛一下张牙舞瓜,一跃而起,他平生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耗子,乍一下还当是耗子成精,登时吓的也一蹦三尺,大唬起来。
云鎏吓的是魂飞魄散,庄秦倒是立刻反应过来。
手一扬将鞋板丢开,庄秦眼睛上下打量她:“我当是有耗子,没注意是个人,骇死我了,你怎么在这里?”
话出口的同时他恢复了记忆,想起是昨天自己让人把她带来的。他点了点头:“嗯……”
庄秦的确是看上了她,怕她给外面那些士兵折磨死了,所以让人把她带回来,只是眼下看她跟个大耗子的似的,也没回过神来要怎么弄。她太小了,还不算是个女人,放在这里跟他闺女似的,不能吃也不能睡。
一时想不出怎么处理这个人,庄秦纳闷不已,回到案前继续用自己的早膳。他眼睛的余光瞥到云鎏。
云鎏跪地去查看婴儿,婴儿醒来也不哭,眯着眼睛无表情的看着她,云鎏一抱它,才发现它不知何时撒了一泡热尿,还拉了屎,屎尿全糊在屁股缝里。
她揭开包裹的布片,看到这场景,表情有点痴呆。
庄秦口中的奶酪突然变了味道,他放下杯盏,一阵欲作呕,忙倒了杯茶把那感觉压了下去。然而胃口是完全没有了,他以最快的速度系上衣服,冲出了营帐。
他叫来士兵,指了指帐中:“去,把那孩子弄出来。”
士兵得令进去了,云鎏对着个一屁股屎尿的婴儿还不知道怎么下手,士兵喝命她出去,她连忙把婴儿抱起来出去了。帐外晴空万里,天色澄碧如洗,又是个艳阳天。她走到帐外,表情怔怔,庄秦抬袖掩了口鼻。
云鎏看到他这个动作,将身体缩的更厉害,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变小,让人看不到她似的。
庄秦一时后悔起来,又想把她送回战俘营,一时又下不了决心,他只得含含糊糊把云鎏赶了出来,让人进去营帐中打扫。他是没心情再进去了,也顾不得脚上还穿着木屐,没有换鞋,直接找朋友玩去。因为要明日才拔营,所以今日他可以跟军中好友去骑骑马。
云鎏望着他背影消失,低了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