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林遥望向窗外的夜空。
“地又是什么颜色?”端木琪微微颔首接着便问。
“黄。”
“遥儿何以回答的如此之肯定?”
“《千字文》开篇便明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林遥对答如流,实则已经相当的保守。前两个故事,林遥意识到自己听得过于放纵,觉着在姑姑眼皮子底下还是应该要收敛些,所以举出蒙学读本《千字文》为佐证,而没有将“天玄地黄”原本的出处《易经》搬上来。
“很好,遥儿你看看,我们的发肤是何颜色?”端木琪伸展手臂,拨动青丝。
“玄黄……”林遥眼望着姑姑的发肤,又眼望爹娘的发肤,再望眼自己的发肤,不禁慨然赞叹:“经姑姑这么一提醒,我才看清自己的发肤竟能与天地同色,真是妙极了!”
“呵呵。”端木琪笑着点点头,“对!我们人类发肤的颜色,正是天地之本色。”
“天地本色,难怪那些妖兽模仿不来。”林遥有感而发。
这话看似很率性,实则却含蓄不尽底,此刻林遥内心里的感受那是很深很深,然而在目光如炬的姑姑面前,又怎么可能毫无保留地表露呢?
林遥亲身经历过女娲造人的时代,也还记得她跟伏羲大神以全新的形象行走天下,从而威震六合八荒,掀起整个妖界竞相模仿的浪潮。结果模仿出各色各样的发肤,而真正的人类形象在妖界也就成为一个永恒的传说:黑发,那是王者的颜色!
妖兽之类先天缺失地魂,人类的新形象再完美,在它们看来也是很朦胧的美,惟有那苍穹般的发色令它们印象最深刻。在姑姑说出人类发肤奥妙的时候,林遥稍稍想起那些妖兽模仿而成的样子,都觉得非常滑天下之大稽。确实很可笑,但林遥全都放肚子里憋着,又想到那些读过的书籍,心底知晓人类对于各色各样发肤的妖兽,有时懒得去斤斤计较,便通通蔑称为:杂虏!
当然了,像林遥如此有理想的妖修,从来都没将自己归于兽类,跟杂虏也沾不上边。因为属于人类的发肤,尽管模仿不来,却是可以修得。
若非姑姑今夜说起,林遥以往委实没有过那么清晰的认知,即使在九千年前就已修得跟人类同样的发肤,却真没觉晓其中蕴含的奥妙。眼下的林遥自然彻底明了,万物生灵吸收天地精华结成妖丹而达到极致状态,便能够完全祛除身体的杂质,也就可以顺意化形。
只是天底下的万物生灵,成精、开窍的数不清,真正结成妖丹的又有几许呢?天地本色,林遥深深感受到,那是何等的荣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想想我们的祖先真是很伟大。”端木琪也不禁感慨起来,畅舒胸怀而后快,“从洪荒时代到现在经历多少腥风血雨,近万年的岁月里留下英雄足迹,翻天覆地,沧海桑田,我们的本色依然不变。”
“是人,非人,那就很好分辨了。”林遥笑容烂漫很孩子气。
“是啊!在三皇五帝的治极之世,我们人类分布天下,譬如我们华人生活在神洲大地,羽人生活在翼洲大地,纵然间隔着茫茫沧海几万里,又有数千年不相往来,差别异趋的也只是衣冠习俗,而永远都是相同的发肤。”端木琪悠悠说着,“当然了,无论是华人羽人还是苗人羌人肃慎人,从生活里都能看到我们人类最根本的传统,那就是敬天敬地敬祖先。”
“敬天、敬地、敬祖先。”林遥切身体会到人类的传统都有根源,意义深远。
“好了,女娲造人的故事就讲到这里吧!”端木琪风采馨逸潇洒自如。
又是分外的安宁,林遥还有许多想听听的,比如人类身体各部分契合的天地玄机,又蕴藏着怎样的奥妙呢?子时即将过去,林遥也不好再磨缠姑姑了,自己精神抖擞没有睏意,爹娘如此陪伴着定然乏了。
今夜守岁,林毅一直默不作声,却听得相当认真,因为女娲造人、刑天、除夕的故事在端木琪讲来,并非民间传说那样的荒诞离奇,活龙活现确实是更为震撼人心。
此刻听完女娲造人的故事,林毅心灵激荡的同时,不禁想到屈原《天问》里的句子:“女娲有体,孰制匠之?”博学如屈夫子,都没能参透的大题问,然而就在今夜听得答案。
林毅是茅塞顿开,心灵豁然明亮。
方菲感受到与有荣焉,心起涟漪而神色间却很幽娴,只想那么静静地,静静地望着儿子。
夜已深,林遥伸伸懒腰,遵守信约是该歇息了,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