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将视线从水上移开,仰头望向了我。他的脸上沾了方才飞溅的水滴,正慢悠悠地躺下来,乍一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舔了一口,湿泞泞的一片。
“咕咚。”这口水咽得无比的不合时宜。
我刚想做出个尴尬的神情,却忽而听到了一个可疑的动静。
“咕噜噜……”
我一愣,望向了自己的肚子。
那一头,莲实的脸似乎飞快地僵了一下。
歪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迟疑地望向了他的方向。
他微微避过我的眼神,低头收拾起了杆子和鱼。
“既然你都饿成这样了,我们不妨去借用一下阎君的灶台吧。”
说完,他看也没看我一眼,抬脚就走。我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怔怔地摸着肚子跟上去。瞅了眼他一本正经的侧脸,我不确定道:“刚才那声,是你吧”
他猛地停住,眼神凉飕飕的,我一个激灵,警惕道:“作甚”
他没直接答我,而是缓缓地将视线移到了我的肚子上。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裳,便一把捂住了肚子。
“你看什么!”
“咕噜噜……”
这声响,仿佛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降钟。
一丝笑容浮上了他的眼角,那视线如先前一样,又慢悠悠地移回了我的脸上。这一刻,我的脸烫得像烧红的锅底。
阎君今日不在,同青芒正在造作期的掌灯姑娘一瞧我来了,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婆婆是来借灶台的”
我略尴尬,“嗯”了一声便转移话题道:“阎君大人呢”
“去南海龙王大人那儿修法器去了。”
“他什么时候会修法器了啊……”说到一半,我脑中忽地一闪,立刻转口道:“是给龙王的闺女修吧”
掌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是啊。”
说到这里,我便明白了个大概,不过掌灯姑娘阅历尚浅,对男女之事很是生疏,于是便听她继续道:“不过说来那位大人的法器也真是太不经用了,这不过才一个月,已经坏了六七回了,南海龙王大人那般显赫,就不能给自家闺女换个结实点儿的法器”
“我看不是龙王不愿意给她换,而是她哭着喊着不让换吧”
“这是什么个道理”
掌灯一脸迷惑。
我意味深长地一笑,带头走了。
往常这个时候,掌灯便回有礼地退下,可这次,她却没走,我蹊跷地望了她一眼,她倒也机灵,立刻解释道:“今日天君派人送了些稀罕的食材来,阎君嘱咐要是婆婆来了,便要给婆婆尝尝鲜。”
我大喜过望,合掌一拍,拉着掌灯便走,“快走,领我瞧瞧去。”
她微微颔首,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
说来,天君对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实在是不错,这不,说是送了“些”食材来,其实根本差点挤破了后厨的大门。瞧着这琳琅满目的好东西,我咕咚咕咚地咽起了口水,根本无暇顾及一旁的两人。
可就在我像忙碌的小蜜蜂一样在后厨钻来钻去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莲实有些生硬的说话声。我顿了顿,扯下头上的白菜叶,转头望了过去。
莲实面无表情,拦在了掌灯姑娘的面前。后者垂着头,耳根通红。
我不明所以,刚想开口询问,却听堵在门口的莲实发了话。
“拿出来。”
掌灯身躯一颤,头埋得更深,侧脸乍青乍白。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莲实眼神冰凉,道。
我瞧着不对劲,终于抻了抻衣裳,走了上去,“怎么回事”
掌灯微微回头,我只能瞧见她的两颗犬牙正死死地抵着下唇,脸颊绷得紧紧的。
“你的袖子。”
我迟疑地望了莲实一眼,手探进了袖袋,这一探,我便皱起了眉头。
掌灯偷偷地瞥了我一眼,随即便如烫到一般转开,脸色却是接近透明。
“你拿了流年晷”
她默不作声,嘴巴紧闭。
我走到她跟前,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兴许是瞧我神情不对,她一个心虚,扑通一声响,就跪了下去。这一跪,倒是把我跪得更糊涂了。
刚一跪下,她就战战兢兢地用双手将流年晷托在齐眉处,声音急切。
“我一时糊涂,求婆婆不要告诉阎君大人!”说着,她把流年晷往我手里一揣,就毫无预兆地低头要磕。
瞧她这样,我没多想,一把拦住了她。
“你一句话不说,急着磕头是怎么回事”
她眼圈通红,额间的火印像是活了一般,隐隐跳动。
“说说看,你到底拿我的流年晷作甚,要是不说清楚,我就立刻冲到南海把阎君拉回来惩治你!”
被我这么一吓,她的犬牙颤巍巍地抖了起来,瞧着活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狗崽子。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你不说我就去南海了……”
这话音没落,她就一把扯住了我的袖子,接着更是悲悲切切地攀住了我的裙角,作出了一副“你要掰开我就连裙子一起扯了”的架势。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一瞧这副样子,我心一横,将她拂到了一边。
她惶恐至极,终于破口而出:“是因为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