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齐月这话音来看,这军饷迟迟不到的原因,是遭窃了而且这个贼还是闻人贺
接着是很久的沉默。
实在是好奇里头的状况,原本准备本本分分做人,不再乱用神力窥人*的我,终究还是忍不住,摩拳擦掌地望了进去。
闻人贺一如和我在一起时一样,坐在书案边上,低着头,不知道看些什么。
齐月褪下了那身蓑衣,脸被雨水泡得有些苍白,湿泞的发丝粘在脸颊边上。她今日少见地没穿红衣,而是穿着一件素布衣裳,那衣裳的下摆被水浸湿,让她显得有些狼狈。
“你听谁说的”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这个闻人贺和我在叫唤大地狱见到的闻人贺有些许的不同,却又始终想不出有哪里不同。明明是同样的脸,同样的身板,同样的声音,一颦一笑都是一样的,可我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往常一直想不出,如今却突然明白了。
这个闻人贺太压抑了,压抑到让人觉得他似乎没有情绪。在我的印象中,他不管说什么话,都是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表情,没有轻重缓急,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也许,只有变成这样,他才能平平安安地得了齐连生将近二十年的宠爱吧。那份爱慕的重量,不是随随便便担当得起的。他失去的,可能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多得多。
“我是从边境回来的,是一路沿着军饷的路线查回来的,你以为,这还要人来告诉我吗”
齐月的声音陡然冷静了下来,她望着闻人贺,眼神就像是着了火的海水,半是火热,不是冰冷。
闻人贺闻言,抬起头,望向了她,眼睛好似会将去到他身边的光芒全被吞噬,一时间,他周身都被黑暗笼罩。
“我需要钱。”
“你需要钱”齐月哭笑不得,“闻人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没说话。
齐月深吸一口气,想开口,却又突然顿住,继而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尽可能地排空胸口的浊气一般,她每一次吸气似乎用尽全力。
“只要你开口,只要你说一句话,他就会全给你。”
她面如死灰,似乎都不想承认,这样一句血淋淋的话是自己说出来。
闻人贺仍然静静地望着她。
“我们都知道,他会给你的,全部。”她顿了一下,重重地咽了口口水,“可是,军饷怎么能动你怎么能为了你自己,去断送那些甚至连媳妇都没来得及娶的小子们你难道不知道,背井离乡跟那些疯子打仗,是多么让人害怕的事吗”
说到最后,她甚至是咬牙切齿的。
“我不知道。”
闻人贺嘴唇缓缓开合的时候,我几乎听到了齐月的脑中轰地一声。
她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闻人贺,因为措手不及,她的嘴唇张张合合,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拳头缓缓地握起,她紧抿嘴唇。
“好一个闻人贺。
她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无话可说了。”
撂下这句话,她便转身走了。闻人贺面如表情地望着她的背影,藏着袖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良久,他重新低下头,望着桌上那一摞摞高得吓人的公文,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念叨着什么。
我一个激灵,赶紧集中精神去听。
“这样就好了,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听着这像是自我安慰的话,我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当晚,我就同莲实说起了这事。从头到尾,他都显得兴趣缺缺,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神机妙算,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么一段呢,还是他单纯懒得理我。
不过不管是哪个原因,都多多少少地影响了我的心情。
好在,在听到最后闻人贺的自言自语时,他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幽幽地半转了身子,用侧脸顶替了方才一直对着我的后脑勺。
“他是这么说的”
我看他终于有了反应,一时很高兴,于是倏地从被窝里滑出半个身子,用胳膊肘撑好,重重点头,道:“是啊。”
莲实听完我的回答,便摆出了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他那个好看的后脑勺,就又重新占领了高地。
我一时十分泄气,只能用手戳戳他的后脊梁,问道:“你说,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啊”
莲实像是被拔了根刺的刺猬一样,猛地一缩,没理我。
我鼓了鼓腮帮子,挫败地躺回去,愣愣地张望起了房梁。大梁的角落里,有一只蜘蛛正在织网,一圈,一圈,又一圈。我望着那只忙碌的蜘蛛,睡意渐渐涌了上来。
临睡着的时候,我模模糊糊地听到莲实的声音。
他说:“也许,我们都小看嫉妒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