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然我这么机智,但并不代表这二人的父母同我一般机智。相反,他们不但不机智,还愚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们用铁链锁住了青绾的脚,自小就将她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窖中,与蛇虫鼠蚁为伍。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成人,我已经不清楚这是上天对青绾的折磨,还是对她的仁慈了。
不过好在,她的地窖有一个小小的换气口。她长得稍微大一点的时候,就会趴在那个连小孩子都爬不出去的窗边,望着外头。
我可以想象,踮着脚尖的小女孩脏着一张脸,憧憬地望着外头。她一定是踩在冰凉潮湿的被褥上,脚边时不时跑过看不清模样的虫子,那些虫子会悉悉索索地动着,好像在跟她说着话。
盛夏的阳光明晃晃的,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她眯缝着一双畏光的眼睛,望着招摇的花朵,葳蕤的树木,还有瓦蓝的天。
手无意地触动袖中的流年晷,眼前快速地晃了几晃,看不清的景色一闪而过。风卷着衣摆,猎猎响动。
当风停下来的时候,我正站在一栋没见过的房子前头。巨大的树荫像是一顶周到的伞盖,将夏季刺目的阳光挡在了外头。树上的蝉正扯着嗓子喊着,热气蒸烤着大地,就好像是画作淋了雨,原本中规中矩的形状都开始扭曲模糊起来。
好热。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张开嘴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眼前是一个院子,矮矮的围墙边上,几棵我说不出名字的树开着鲜艳的花朵,一团一团的簇拥在一起,在骄阳中张牙舞爪着。
“你不能出来吗”
细细的声音从墙角的方向传来,听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
我狐疑地追着声音过去,手抚过被阳光烤得滚烫的水缸,指尖通红。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有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她穿着薄薄的衫子跪坐在地上,似乎在自言自语。
小女孩手里拿了个彩线编的球,似乎是因为要捡球才会绕到院子的后头来。彩球在她小小的手里翻来覆去,发出叮铃铃的声响,这声音在盛夏的午后听来,就好像是树上的雨水滴进了缸里,让人从喉咙眼涌出一阵清凉。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小女孩歪着头。
继续往前走,我看到那个小小的洞口。就好像从地里长出来似的,那个洞口与大地浑然一体。黑暗从洞口漫出来,好似要将彩色的夏日全部吞没。
一双眼睛闪着微弱的光芒,紧紧地贴在那黑暗的边缘,就像某种栖息在黑暗中的动物。
“我叫桃夭,你叫什么”
小女孩似乎不在乎她沉默寡言,只是像找到新朋友一样,喋喋不休地问着。
“青……绾……”
洞里传来模糊的声音,就好像有人用指甲挠着墙似的,让我不自觉地在盛夏的阳光中缩起了脖子。
“青绾就住在这里吗”
小女孩似乎累了,索性趴了下来,一双粉嫩的小手撑着脸,一个劲地往里头瞅。
“嗯。”
桃夭刚想说话,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女人焦急的呼喊声。
“桃夭!”
桃夭一惊,慌忙地往后看了一眼,似乎生怕那人追过来。
“这个,这个给你。”
桃夭说着,蓦地将手里的球塞到了洞里,手伸入洞口的瞬间,小小的手掌陷入了黑暗,就像是被某种猛兽咬断似的。我甚至以为,下一刻会有猩红的血迸溅开来。
好在,她的手完好地收了回来,像墙那头的荷塘里没绽开的花苞。
“我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说完,她便起身走了。小小的倒影在地面上快速移动,就好像是一个蹬蹬蹦远的黑色小球。阳光愈发的刺眼,蝉好像不要命似的,叫得撕心裂肺。
“球呢”女人的声音隐约传来。
“找不到了。”
“好了好了,热了吧,走,跟娘回屋喝绿豆汤。”
“哦哦哦,回去喝汤了喽!”
接着,人声像是被海绵吸收似的,猛地消失,院子里只剩下了夏蝉的喊叫声。
幽深的洞口,传来孱弱的铃铛声,一下一下,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