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绷着脸望着我。别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脸竟然还挺好看的。一个走神,我居然考虑起了不如以后就这么看她得了。
身下的人骨碌了一下,我这才大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手脚并用地从他的身上爬了下来,抻着衣服站了站好。
视野恢复了正常,我发现原来站在我面前的,远不止轩辕姬一个人。
她的身后莲实和殊七一前一后的站着,前者面无表情,视线若有似无地在我和地上那人的脸上逡巡,后者则是一脸高深莫测。
二人的身边,站着两手捂嘴的龙三。
这么一瞧,刚才的那一嗓子,似乎就是这丫头发出来的。
被撞见那么一幕,不管是事故还是刻意,可是一件让人老脸十分搁不住的事。不过,大约因为我最近脸皮受得考验尤其的多,似乎也不知不觉地厚了起来,就好比这一次,我居然能一咬牙一捏拳,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僵着嘴角,我扫视了众人一周,道:“哟,大家都在啊”
此时的轩辕姬已然收回了方才不知是受惊过度还是怎么的形成的铜铃眼,恢复了以往那张似乎油盐不进的脸孔,她的视线在我身后刚刚爬起来的人身上停了一下,随即转向了我。
“哟,你这可够劲爆的啊”
我呵呵两声干笑,道:“误会误会。”
刚才被我做人肉垫子的那位听我这么说,也上前一步,学着我道:“误会误会。”
“哦”轩辕姬发出了这么一个让人抓心挠肝的声音,随后续道:“怎么误会了”
回忆了一下事发的经过,我胸有成竹地开了口。
“就是刚才,我坐着祥云过来的时候,发现……不对,没发现桃花源起了雾,不对不对……”
说到这里的时候,对面四人的神情可谓各不相同,诡异至极。
莲实凉凉地看着我,让我竟然有些心虚,于是,本就不怎么利索的舌头,一下子变得更加僵硬了。
“反正就是飞过了,然后我就想回头,接着就是一个不注意,从上头摔了下来,摔下来了之后,我就……就摔到了他的身上……”
四人的神情变得越发的不可收拾。
一旁的人约摸是看我说得很费劲,也跟着想帮忙,便顺着我的话,道:“对,摔到了我身上,还撞到了我的嘴巴,很疼。”
空气一下子凝滞了,对面的四个人,包括我,都齐刷刷地望向了他。
“白泽,你刚刚说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使劲地对他使了使眼色,“是撞到了你的下巴,对吧”
“是嘴巴吧,我听到是嘴巴,好像是亲到嘴巴了。”
平日里连个人名都记不住的龙三,今日不知为何如此的冰雪聪明,不但耳朵灵光,连逻辑关系也理得万分的通透。于是她伸长了脖子,又来了一嗓子,直将我的老脸说得刷地一烫。
余光里的殊七一脸看好戏的神色,我心头狠狠地一梗,忐忑地望向了莲实的方向。
莲实正望着我,却仍是面无表情。
心头猛地一颤,我不由得很失望。
不过想想也是,莲实原本就没有任何理由有情绪波动,而且就算有,也绝不是我希望的那个方向。想到底了,也不过就是能嘲笑嘲笑我智商捉急而已。
原本是想安慰自己的,可想到这一层,我却更不好了。
长呼了一口气,我气馁地耸耸肩,就着龙三的话道:“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说完,我根本不敢看他们一行人的神情,就径自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什么莲实啊,什么殊七啊,什么桃夭啊,我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管了。
我以为自己这么不管不顾地上天溜达,很有可能被屁~股底下那团祥云拐到不知道哪处地界去的,可当我趴在云头上咬了好一会儿的手绢,心如死灰地抬起脸时,却猛然发现,这团祥云尤为的善解人意,居然把我径直地送到了老司命的蘑菇田埂上。
欣慰地拍了拍祥云,它也很受用地抖了一抖。我拖着腿,苦大仇深地坐到了老司命的藤椅上。
他老人家似乎没发现此时分外需要人生导师的我,居然还热火朝天地在地里忙活着。我一时万念俱灰,在心累中,睡了过去。
这一睡,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头的我,又变成了天河里的一块石头。像某一块普通的石头一样,我坐在不深不浅的河底,听着河水流淌的声音,默默地注视着天空,从天明到夜幕,从朝阳到残月,日复一复地,我坐在河底,静静生活着。
然后,终于有一天,有个人从河岸上走下来,蹚过清澈的河水,踏过裹着青苔的石头,走到了我的面前。
白色的衣袍下摆浸在水里,像是随波逐流的鱼尾。
他低头看我,嘴唇动了一下。
“阿岑。”
我猛地惊醒,睁开了眼睛。
老司命卷着袖子,手里抱着满满的一抱蘑菇,一股清甜的气息从刚摘下的蘑菇身上传来,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睡醒了快来帮忙。”
我“哦”了一声,赶紧起身。
于是乎,这一天,我都在蘑菇堆里打滚。晚上回到孟婆庄的时候,已经是精疲力尽。
可是大约老天这几天存心折磨我,即使我都如此心力交瘁了,他还是禁不住要派个人下来再接再厉。
而这个人,此时正端坐在我的饭桌上,优雅地吃着本该属于我的热饭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