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我看。
疑心自己没揩干净,我下足了狠劲,又揩了一把。脸皮上一阵刺痛,估计泛起了红。
他仍然没移开目光,看得我猛地一阵心虚。
“看……看什么”
“你最近……”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接着便是莫名其妙地翘了一下嘴角。就因为这么不经意的一下,我胸口的那头老鹿就像是被人从腚上狠狠地踹了一脚似的,猛地发起了癫。
将嘴唇抿成一条线,我拼命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即便如此,也没起到一丝作用。
他好看的嘴角依然翘得赏心悦目,声音也好听得让人心头一麻,说出的话更是让人……
“你最近是不是又变丑了”
让人想一脚踹在他的脸上。
老鹿一个趔趄,嘭地摔了个狗吃屎。
我嘴角抽了抽,再不理会他,再次半死不活地趴下了。他调戏了我这么一番,似乎舒坦得不行,是气色也好了,动作也麻溜了,就连脚步也跟着轻快了许多。
偷瞄着刚刚在树下落座的莲实,我泄气地长呼了一口,自顾自嘟囔道:“什么嘛,连被蚊子咬了一口也得痒三天呢,你这完全没有症状是什么个意思……”
树下的人动作顿了一下,接着狐疑地仰起脸,我心头一颤,连忙抿嘴噤声。
“你刚才说什么吗”
望着那张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懂,还是佯装不懂的脸,我赌气似的大呼:“没有!”
他不明就里地眨巴了两下眼睛,随即便耸耸肩呷起了我早前倒好的凉茶。
心头一阵发堵。那头刚才还很老当益壮的鹿骨碌了两下,吐了一地老血,终于消停了。
约摸,只是我一厢情愿吧。
依稀记得阎君曾经说过,男人的话,十句里头,顶多就能相信个一句半,可有些女人吧,偏偏就硬要相信个十一句半,把那些个胡说八道一股脑的都信了就算了,还偏偏要自己意yin个一句半来信一信。
说到底,什么爱的死去活来,都不过是在自我满足而已。
当时的我只是被美色所迷,倒没想去深究其中的奥妙。
如今一想,自我满足这话,说得真是相当的精辟。我想,恐怕也只有阎君只要阅尽千帆的,才能说出如此一针见血的话了吧。
就说我和莲实。
我在这头自我满足得痛快,人家却在那头不痛不痒。到头来起起伏伏的,也不过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虽然想这么觉得,但若是按照这个路数去想,那天的他的行为,又要如何去解释呢
是一时兴起,还是故意逗我的
下头的莲实搁下了茶盏,仰躺了下来,视线正好和我对上了。我一颤,慌忙埋下了头,生怕被他瞧出什么端倪来。
“喂。”
我听到动静,露出了一双眼睛瞧他,“作甚”
“起风了。”
愣了一下,我这才静心去听,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就好像是一群陌生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风从垂下的袖子边上拂过,惹得它们猎猎飘动。
“嗯。”
天上的白云被风撵着走,骨碌骨碌地滚着圈。
他将手枕在头下,悠悠哉哉地望着我,“要是把你刮下来怎么办”
“嗯”我不解,“风怎么会把我……”
说到一半,我才发觉气氛不太对劲。把我刮下去的话,不就……
莲实的嘴角翘得暧昧不清,眸子倒映着半片树荫半片蓝天。
心头一动,又开始隐隐地躁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人在耳边吹了一口热气,暖呼呼的,湿漉漉的。
我觉得,莲实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你这么重,砸下来,我估计就剩半条命了。”
热气蓦地转凉,吹得后脊梁一阵阵恶寒。
“那你放心,我这么重,风再怎么刮也不会把我刮下去的。”我瞪着他,恶狠狠地咬回去。
他依旧老神在在,“哦,是吗,这可不一定吧”
“一定,你就安心地睡死过去吧!”
他眼神闪得忽明忽暗,发尾在风里摇摇晃晃,“那天,不就是刮到我身上了吗”
肋骨阴阴地一疼,我收回了脸上所有或真或假的笑意,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当我注意到他眼里模糊不清的戏虐时,心顿时揪成了一团。
“莲实。”
我面无表情,心跳得轰隆隆的。
他似乎也瞧出了我的转变,居然也慢慢地敛起了笑意。他眼波平静,眼珠上的半片蓝天上,成团的云彩变幻个不停。
望着那眼中的天空,我突然就想起了阎君的话。
我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有什么资格对他发脾气呢。
心头的怨气陡然就化成了一缕叹息,我就着刚起的风深吸了一口气,将脸埋进胳膊里,小声地嗫嚅了一句。
“没什么。”
我这一辈子,大概就只有这么大的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