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嫁衣的是桃夭,死的……也是桃夭。”
莲实望着我的脸,言之凿凿。
可是。
明明两人说好要换身份的,可为什么穿着喜袍的会是桃夭,而且,为什么桃夭会被莫名其妙地烧死,这七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带着一肚子毫无头绪的疑问,我回到了桃夭家。
这天晚上,当战战兢兢去送饭的桃夭娘发现地窖里的人不见时,霎时面色惨白。她手一松,咣当一声响,粗糙的饭菜跌在地板上,汤汤水水的糊了一大片。
她吓得抖如筛糠,跌跌撞撞地找到桃夭爹。
“跑了!”桃夭爹望着已经惶恐到口齿不清的女人,脸色乍青乍白。
“是……”女人说着,枯瘦的手攀住他的袖子,瞪大的双眼露出了大片的眼白,“她爹,你说……她会不会……又去杀人了”
桃夭爹的脸阴晴不定,显然是也想到了这点。
“我就说要报官,要是报官了,她说不定老早就被砍死了,也不用我们天天这般担惊受怕的,都怪你,一点主意都没有,我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男人!”
她说着,一个劲地拿拳头打着男人。
桃夭爹也不知是害怕得慌,还是被她抱怨得心烦,居然一狠心,猛地一把将她攘到了一边。反应不及的女人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她圆瞪着眼眶通红的眼睛,嘴唇微微颤抖。
“桃……桃夭”
男人的声音薄薄的,居然显得有些尖锐。
桃夭垂下刚刚推开门的手,目光冷冷地从精神崩溃的母亲和狗急跳墙的父亲身上逡巡而过。她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默地转过头,吱呀一声,将门阖上了。
“桃夭,我……”
男人白着脸,似乎准备给自己再争取点尊严。
“出了什么事”
桃夭木然地打断他的话,明知故问道。微弱的天光从门上的薄纱透进来,角落里的一豆灯火闪闪烁烁,她就站在两种光源的交界处,脸上却是一片晦暗。
她这一句话,似乎是一盆凉水,将方才慌乱不堪的夫妻一下子浇得清醒过来。
他们躲闪地对了个眼色,一致地缄默不语。
桃夭的目光扫过两人的脸,暗暗地叹了一声,也跟着沉默了。
“总觉得,桃夭好像一下子变成大人了……”
话一出口,我才豁然发现,自己居然把心中所想念叨了出来。刚想不好意思地同旁人解释一下,却听他开了口。
莲实:“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变成大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尴尬地将嗓子眼地话压下去,“那倒也是。”
“不过,吃亏上当八百遍,也待世间如初恋的人,也不是没有。”他说着,凉丝丝地望着我。
我重重地挨了一记,却也只能呵呵干笑两声,“那……那倒也是。”
“你应该庆幸,自己是天河里的一颗石头。”他转脸正对着我,眸光格外的热烈,“还应该庆幸,当年,老司命在天池边抢到了我。”
这种程度,应该可以称为说情话了吧。虽然拐了不知道多少的弯,让我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出来。不过,感觉倒是很不错。
“嗯!”我重重点头,“我感谢老司命,感谢他祖宗十八代……等等,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轻笑,笑声悠悠荡荡地擦过我的脸颊,让我的心脏一阵飘忽。
而另一边,桃夭一家终于有了动静。
这一回,开口的是桃夭爹。他望着女儿冷漠的脸,神情有些惴惴不安。
“她不见了,你知道吗”
桃夭正视着他,眼神竟有些让人心慌。
夫妻二人一言不发,齐刷刷盯住她的脸。月亮爬上了夜幕,夜色变得格外的明亮,也终于将她的脸色确切地映了出来。
“知道。”
此言一出,二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连喘息声都变得谨慎起来。
“是你……”
“是我埋了她。”
桃夭肃着脸,没有任何起伏地打断了父亲的话。这话,就像是一记重拳,不由分说,一拳甩在二人的脑门上。有好一会儿,这对如同惊弓之鸟的夫妻都半张着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埋……埋了”
一直瘫在地上的桃夭娘高高地仰着脖子,涣散的瞳孔散发着奇异的邪光。
“那……她死了”
桃夭爹的口气有些犹豫,却还是问出了口。
“似乎是得了什么病,不吃不喝,然后饿死了。”桃夭始终平静地说着,像是口中说的不是同她一起出生的姐妹,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杂种狗。
光从夫妻二人脸上一闪而过,没有任何悲伤的痕迹。
桃夭不动声色地站着,幽深的眼眸中风起云涌。
她望着暗暗欣喜的二人,自言自语一般道:“这世上,再没有青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