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把这事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是如今时间长了,我细细琢磨起来,却发现这事着实蹊跷。
这事的起源,就是我梦里的伏鸢。
伏鸢。
这个名字不管想起多少次,心头都会觉得喘不过气似的闷痛,他就是一根刺在我心尖上的钢针,外表看上去,那里空空如也,可是只要轻轻一碰,那根经年累月,已经长进嫩肉中的刺,就会疼得人一个激灵。
要说我和伏鸢的渊源,就不得不提起阎君。
还记得我刚刚化形的时候,阎君曾经经历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失恋。对于泡遍天界无失手的阎君来说,这一场失恋别说是当头一棒了,就算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给这么莫名其妙抡了一棍的阎君顿时懵了,姑娘也不想骗了,日子也过不下去了,就连那三五好友的看望都没心情敷衍了。
用他的话说,是看到那些个帅脸,就觉得他们是在幸灾乐祸。我觉得,他这样的感觉,倒是没错。去冥府探望他的人中,十个里边,恐怕有九个半都是去看热闹的,剩下的半个,就是我的师父老司命大人了。
之所以称为半个,实在是他老人家的姿色在阎君的友人面前,满打满算,也只能算半个。就是这半个,也还是人家好意,友情赠送的。
而后,大约是阎君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激发了老司命的同志爱,他琢磨了一下,便对着半死不活的阎君说:“阎君啊,你看,阿岑和那人同名,要不,你就凑合一下……”
这话一出,我和阎君都诚惶诚恐地望向了他。
恐怕是我俩眼中“丧心病狂”几个大字过于明显,老司命干咳了一声,话锋一转道:“要不,你就凑合一下,让她给你端茶送水几天,给你解解恨”
原本,这是一个挺瞎胡闹的主意。可奈何阎君原本就是个瞎胡闹的人,于是他拊掌一拍,同意了。
接着,我便住进了阎罗殿。
那时候,为了抚慰阎君受伤的心灵,我经常陪着他这里逛逛,那里跑跑。总的来说,就是跟着个有本事的家伙吃香的喝辣的,不知道比在南斗宫的时候好上多少。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同阎君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没多久,我便有些乐不思蜀,于是这一住,就住了三年。
遇见伏鸢,就是我在阎君府上住到第三年时,发生的事情。
那一天,阎君一早地上了天,听说是去和天君讨论下个月的父神诞辰是要办歌舞大赛还是比武大赛去了。
没了阎君这么个会耍着花样玩乐的主,我便只能百无聊赖地拾掇着鱼竿,到天河边上钓鱼。原本我去天河边,是盼着能遇上好久不见的老司命,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个能叫上名号的主都被天君抓壮丁抓去了。
目之所见,整个天河畔,就只有我一个人。
天河水长流不惜,晶莹的水撞在浅浅的石滩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花。河边的树林里,有胆小的没化形的小动物在偷偷张望。
这是我记忆中千篇一律的画面。
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却又显得弥足珍贵。
结束了无意义的感慨,我准备随便找个地界,坐下撑杆子。也就是这么一个张望,我望到了那个时候已经被淹了半截的伏鸢。
从我的角度望过去,他只有半张脸露在水面上。水已经漫过了他的鼻梁骨,眼看着就要漫过头顶了。
而他却一动不动,只是闭着眼睛,像一根葱一样,被栽在水里。
我的水性不好,看到有人溺水,顿时就慌了爪子,鱼竿一扔,我便跳着脚,在河滩上大喊大叫了好一会儿,就盼着有天君的漏网之鱼来,把水里的人给救了。
可是,似乎是天意有意弄人,我喊得都撕心裂肺了,那头也淹得稀里哗啦了,河滩上却还没个人影。而且别说是人影了,就连方才畏畏缩缩冒头的妖精们都被我吓得做鸟兽散了个干净。
那时的我虽然年纪小,却也记得老司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是,牙一咬,我就眼一闭,跳进了水里。
我记得,水灌进耳朵里的时候,有种涨涨的感觉,还带着汩汩的声响。
手忙脚乱地游到他身边,却见他眼睛紧闭,就连鼻孔也不冒泡泡。
我大惊,顿时嘴一张,喝了足足的一口水下去。也兴许是这口水灌得好,我那颗因为憋气而半蒙不蒙的脑袋,居然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接下来,我几乎好似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从水里拖出来。
手脚并用地爬上河滩之后,我便无能为力地把他甩在一边,自己则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大气。一边喘,还一边望着他琢磨,到底怎么才能把他弄醒。
在围着他没头没脑地绕了三圈之后,我又是牙一咬,眼一闭,做出了个简单粗暴的决定——
扇一巴掌试试!
幸好,我这一巴掌并没有真的下去。
在我的手即将落下的时候,伏鸢睁开了眼。我永远记得,那个时候,他的眼睛莹亮无匹,就像是星河里的星星不小心落到了天河里。璀璨的星星,加上清澈的河水,一时亮得直刺人心。
而在那双亮盈盈的眼睛里,我看到飘着棉絮般云彩的天,还有我乱七八糟的脸。
短暂的恍惚之后,我便听到他说了梦中的那句话。
“丫头,谢谢你。”
说起来,自从伏鸢不在了以后,我常常想起他的种种。但是和他的初遇,却是第一次想起来。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画面竟然会是如此的清晰,就好像昨日刚刚发生过似的。
可是,明明那才是我和伏鸢的第一次见面。
那梦中石头模样的场景,又是从何说起呢?